她对洪县长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位县长已经五十多岁,很快就要退休了,所以他现在也不怎么管事,存在感很低。开会的时候,余思雅看到过他两次,他每次都很少说话,即便言也是四两拨千斤,谁也不得罪,典型的老好人。
仕途已经到了尽头,再折腾也没多大意义,估计洪县长就想安安稳稳地退休。梅书记想从他那儿得到支持,怕是有些难。
但出乎余思雅的预料,洪县长却说“这个提议挺好的,公社集体种地,按工分分粮分钱,但有的人出工不出力,还是分一样多,这对老老实实干活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了。不过以小队为单位,这人还是多了点,要是队里有几个懒汉,那其他人心里不得有意见吗”
所以包产到户,多劳多得最公平啊。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余思雅笑着说“确实有这个问题,不过要是懒汉,磨洋工这种人拖了本小队的后腿,那小队里其他同志还不得恨死他们啊。我想但凡有点羞耻心,不想跟左邻右舍成仇人的都不会这么干,如果真有这样的滚刀肉,那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事后去套麻袋揍他一顿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那就是村里自己的事了。
洪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也是。”
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可现在没人敢踏出这一步。
虽然不大满意这个结果,可洪县长还是挺支持这个事的“目前就这么办吧,梅书记,你不方便出面的话,这个事就由我这把老骨头来主持,要是出了岔子,问责,也由我一力承担。反正我过不了两年就要退休了,早点退,晚点退也没多大区别。”
余思雅诧异极了,完全没想到洪县长会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
梅书记摇头拒绝了“这怎么行洪县长,这个事是我提出来的,也是我决策的,不管出了什么问题我担着,只要你不反对就行。小胡,你打电话,让各公社的书记明天到县里面开会。”
想通之后,梅书记办事也雷厉风行,决定当天就把这事给定下来。玉米已经开始播种了,水稻还没种,还赶得上。
等洪县长走后,余思雅好奇地问“梅书记,洪县长怎么对这个事如此上心”
梅书记摇头叹息“洪县长老家十几年前饿死了不少人。他家里虽然有他接济,没出人命,可亲戚里死了好几个,有个还是对他们加颇为照顾的长辈。洪县长对此一直很愧疚,想做点什么。他比咱们更迫切地希望改变目前的情况,让农民能吃饱肚子,家里有余粮,不再挨饿,生以前的惨剧。”
原来是这样,余思雅点头表示了解,难怪一向佛系的洪县长会主动站出来承担这件事呢。对于这个情况,她也不好说什么,笑笑就过去了。
梅书记也没再说这个,而是提起了工作上的事“余厂长,这个事是提议的,你最了解,我弄了一个简单的稿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余思雅接过稿子看了一下,还给梅书记“挺好的,梅书记你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我也就一个提议,将粮食卖给养殖场这件事先别提,蒋主任一直对咱们在下面办养殖场,绕开计划委员会不高兴,他要知道我们的目的之一是为了给养殖场囤粮,肯定不乐意,搞不好又得出幺蛾子。这个事先瞒着,村里分粮都是根据工分分的,上缴粮站的这部分上面是有规定的,咱们把多余的部分直接卖到养殖场,这笔钱公社拿着,分给社员,社员们得了实惠后,哪怕知道粮食的去向,也肯定没意见。”
“不然要是说了,有心人一挑拨,弄出什么这都是为了给养殖场生产饲料之类的风言风语,容易横生枝节。等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即便有流言蜚语,社员也是不信的,再想挑动他们就难了。到时候,即便蒋主任告到市里面,但只要咱们县今年的粮食大幅度增产,做出了成绩,上面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关键是要干好,就像小岗村一样,他们出了成绩后,不但没挨批,还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将这种模式迅推广到全国。所以只要能办成,这个事风险并不大。
梅书记赞许地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全。明天开会你要不要一起出席”
厂子重心都要转移了,余思雅并不想跟县里的政治牵扯太深,婉拒了梅书记“我已经请假好几天了,再不回去上课,学习就跟不上了。万一留级,那丢人就丢大了。”
梅书记被她逗笑了“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了。余厂长,清河鸭养殖场是咱们辰山县土生土长的厂子,带动了就业,提高了当地人民的生活水平。咱们县里一直对这样的厂子大力支持,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尽管说,县里能解决的,一定解决。”
余思雅明显感觉到,梅书记对她说话比以前客气了许多,可不只把她当个村办企业的厂长。果然是有人抢的东西才香吗去了一趟省城回来,他们清河鸭的地位都跟着提高了。
“谢谢梅书记,公社、县里一直非常支持咱们厂子,作为厂长,我非常感激。咱们清河鸭养殖场的根在辰山县,以后还请梅书记多多指点我们的工作。”
她把话也说得非常漂亮,而且再次表达了不会整厂搬迁去省城的态度。
梅书记对这个表态很满意,笑道“指点谈不上,咱们都是为了工作,余厂长,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让小胡送你去车站吧,还能赶上汽车。”
余思雅看了一眼时间,距车只有半个小时了,便没有拒绝,谢过梅书记,余思雅坐着胡秘书的自行车去了汽车站,搭上车,当天傍晚就回到了家。
家里空荡荡的,眼看天都快黑了,沈建东也没回来。余思雅去厨房看了看,家里也没什么新鲜的菜,就只有两颗土豆。
她便拿了两个饭盒去国营饭店打饭。
等打完饭回家,天已经黑了,还不见沈建东回来,余思雅有点坐不住了。这么晚还不回家,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余思雅进屋拿上了手电筒,准备去电影院外面找找,刚拉开门就看到沈建东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脸上还有擦伤。
“嫂子,你你回来了”
沈建东惊愕地看着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脸,然后手背上的伤痕马上暴露了。
余思雅侧开身让他进屋,然后阴沉着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身上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灰尘,脸上、手上都有些血迹,看起来非常狼狈。
“怎么回事”
余思雅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说。
沈建东见她板着脸,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小声说“也,也没什么,就,就是碰到两个地痞流氓问我要钱,我不给打了一架。”
余思雅听到这话,气得不轻“你还挺能干的呢,碰到勒索为什么不去找公安反倒跟他们打架,你才15岁,他们还两个人,你打得过吗”
沈建东捏着手指“不能报公安,会批评我的。他们虽然人多,但打不过我。”
余思雅斜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现在摆摊这种事虽然已经开始6续兴起了,但到底还没完全解除禁令,没逮着就算了,逮着了肯定要批评教育。沈建东有顾虑也正常。
“你以后早点回家,尽量走人多的地方,他们就不敢下手了,不要为了多卖几块钱,拖到很晚,让他们抓住机会。实在不行,你就跑去派出所公安局,批评就批评吧,反正你没成年,批评一顿也就放你回家了,总比挨打强。”
余思雅进屋找了棉球,让他去清洗一下伤口,再用白酒消消毒。这会儿条件简陋,只能这样了。
沾了白酒的棉球擦过伤口,疼得沈建东龇牙咧嘴。
余思雅看了又心疼又好气“现在知道疼了,跟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了以后尽量避开他们,要他们还找你麻烦,你告诉我,嫂子来解决这个事。”
沈建东抽了抽鼻子“知道了。”
“消了毒就过来吃饭吧,你这几天手不要沾水,咱们都去国营饭店吃,别做饭了。”
余思雅豪气地说。这会儿国营饭店虽然贵,服务态度不好,但饭菜分量是真多,而且也没地沟油、死猪肉什么的,真材实料,干净卫生。
接下来几天,沈建东都老老实实地早点回家,身上也没有新的伤口,余思雅放下心来,忙着补前几天欠下的课,同时留意着火车站门市部的进程。因为要建厂子,那五万块可不够,得先将火车站门市部这只金鸡建起来,以加快回笼资金的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