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可是心裡又悶又澀,又痛又哀,情緒太多,好像只有笑了。
她感覺到自己雙唇微動,咸澀的水由此落入舌尖,她齒面輕碰,躺在地上,輕輕吐出了一個字。
「殺。」
一柄大刀帶著滔天的殺伐之氣從破碎的大門中直竄而入。雷聲雨聲更大,男人的慘叫也被淹沒了下來,雨夜是兇手夢寐以求的共犯。大雨沖刷著滔天的血污和腥氣,潮氣帶了點腥也不會引起更多人的警惕,夜色改變了鮮血觸目驚心的紅,燭光一滅,地面上的血跡也不過是潮濕的腳印。
等到周圍沒有了聲音,她直起身,開始翻動四周身分離的軀體,男人和女人的身軀是很好區別的。何況她從小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北冥,在人間的夜色中視物對她而言毫無困難。
片刻後,她突然頓住,顫抖著,瑟瑟地捧起一個女孩子的臉,她顫抖著將手指伸到她鼻尖,垂落,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半抱半拖到凌亂的榻旁。
「對、對……不起。」
第二個,是那個叫她求情的女孩子,明曜脫下了自己外衫裹住她慘不忍睹的身子,這時候她已經不敢試探她的鼻息了,只能哀泣著將她安置在第一個女孩旁邊。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明曜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她的動作越來越熟練,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裹住了那些女孩的身體,到最後她也只剩下了一件裡衣。
接著,她找到了薛夫人。
女人臉上濃艷的妝容已經花了,青黑在眉眼處污成了一團,唇上的紅艷在臉頰拖得很長,像是一個譏諷哀涼的弧度。
明曜拽著衣袖一點點擦拭著她的臉,忽然,女人的眼球動了一下。她猛地一驚,簡直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並不是,因為薛夫人掀開了眼,漆黑的眸子不聚焦地落在她臉上。
「你……」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在明曜聽來卻分外清晰。她拼命地點頭回應她,發了瘋的拉著她的手,調動全身的本相之力試圖灌入到她的身體。可是無形的間隔如銅牆鐵壁,生生隔斷了她的力量。
她脫力地癱坐在她身邊,終於哭出了聲:「薛夫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早就應該殺了他們……是我太傻,我居然期待他們寬宥……我居然真的想向他們陳情……我為什麼會那麼想?我明明可以救你們的……是我的錯,我可以救你們所有人的……黑凇寨……我知道……」
她突然愣住了,大腦混亂起來——好像有什麼因果在她腦海中斷了。
巨大的茫然並痛苦席捲向她,她陡然想起自己似乎不止做錯了這一件事。
然而,手掌被人輕輕捏了一下,薛夫人氣若遊絲的朝她勾了勾嘴角:「不是……薛夫人。」
明曜瞬間呆在原地:「您……您想說什麼?」
「陳昭。」她的眼睛幾乎快閉上了,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在那中間散開,「我叫……陳、昭……」
四面都靜下來,只有雨聲在耳畔,發出碎玉擲地般的響聲。
明曜的本相之力虛無地散在空中,擴大,擴大,擴大,如同她進入這段時空之前做過的那樣。
寨中並不是只有這些人,這裡還有很多被擄來的女人,還有很多同罪的男人。
那就……一起處理乾淨吧。
這是明曜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用本相之力殺人,就屠了黑凇寨百餘匪賊。
她恍惚覺得本相之力不再受她操控,又恍惚覺得它就是自己的心念所至。
大雨停了,雷聲卻更大,一聲一聲地,不肯間斷,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獸怒吼,幾乎震碎她的耳膜。
她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一般的天象。
她走到低壓的雷雲之下,散開的本相之力驟然聚攏,在明曜頭頂正上方凝出一個巨大的藍羽金瞳神禽法相,法相雙翼怒張,金瞳憤燃,華光璀璨不可逼視,幾乎照亮整座血流成河的匪寨。
明曜仰著臉,仔仔細細地端詳著自己雷雲下的法相。
那時她尚不知道,這並非神禽法相,而是,惡靈之相。
紫電在雲層中凝結,八方天幕全然被那厚厚的雷雲覆滿,雷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突然——
一道巨亮無比的閃電積蓄了極大的力量,緩緩撥開雲層,正欲朝她的法相直劈而下。
是天罰。
神魔永壽,妖靈長生,只有人世的芸芸眾生在輪迴之中尋求不滅。各人有各人的命,前世未盡的孽,會記在來世,輪不到任何人插手。
明曜亂了這些人的命數,躲不開天道的懲處。
少女的淺瞳從自己陌生的本相上移開,她望向那道閃電,電光石火間,突然想起雲咎,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執法神。
她蹲下身,伸手緊緊環住自己。時至今日,她還求什麼呢?
他不會來。而她要麼死,要麼離開。原來她的收場,竟然狼狽至此。
天地驟亮,仿若日夜顛倒。雷聲響極,盡歸無聲。
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而那天罰紫電卻已然劈落。明曜茫然回頭望去,忽然瞳孔驟縮。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樣美的法相,白袍如極盛的繁花綻放,墨發是潑墨的山水之色,玉弓長箭,廣袖金帶,淺金的神光如細細密密的巨網將她的法相徹底遮擋。那一道聲勢浩大的天罰,正正劈在未封正神的西崇山神明的法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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