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掩住红透的耳朵和面颊,想的却是,那裹布看着就十分粗厚闷热,不如那轻薄贴肤的绢缎做料,入了夏必然不会闷热。
之后他赶在谢玿穿好衣物之前先蹑手蹑脚回了云麾堂,事后谢玿自然毫无察觉,可赵元冲。。。却再也不能将他当做那个俊俏顽劣的‘堂弟’了。
眼前的赵元冲还是温柔的笑着,谢玿仍含着眼泪,支支吾吾,“你。。。你居然。。。你。。。”
他。。。不,应该说是她,她原本应该羞恼的无地自容,可如今与面前之事面前之人比起来,那一闪即逝的羞恼显得无足轻重。
原本她的一生都是计划好的。。。
她一出生,谢怡训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跟她的母亲说,“这个孩子,今后在内在外,都是恭诚伯爵府的世子。”
她那时已经有了长姐谢瑱。母亲身体孱弱,再生第三胎已是不可能的事。但若恭诚伯爵府的后嗣都是女儿,按照当年情形以及赵怡晟对谢怡训的提防忌惮,不但恭诚伯爵府苟存无望,就连这两个女儿,无父兄仰仗,或外嫁或指婚,也绝无好的归宿。
于是,从此,天下除了父亲与母亲,再无人知道,恭诚伯爵府的世子谢玿,其实是个女儿身。
而她那注定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亲事,自然谢怡训早就替她考虑好了。
左右她是“娶不了”
好人家的姑娘的,可天下可怜的女子多的是。。。
涉江很好。。。她知道了她的孤苦心酸,愿意与她入府为伴。她如长姐般待她,笑说,若能赎身出得风尘与卿日日赌书饮茶度日,那岂不是涉江求之不得的余生?
当日,她以为此生已定,万分感激之余悲喜交加。
喜,自是喜多年谋划达成,不用多说。等来日若涉江有了意中人,她也会放她离去,届时只需编套妻病故之说便可应付。
而悲。。。原本不必悲,可怎奈。。。世间却有个赵元冲呢。。。
谨慎冗长的年岁中,她不知何时,竞对赵元冲动了情。
初初察觉此情,她也并不慌张,左右是注定无疾而终的空想,无非是多了些夜夜不能寐的痛苦哀伤罢了。
她原本是这样的设想。现在是兄弟相亲,自己装傻充愣撒痴买乖骗得他一点关怀留作念想便好,今后。。。君臣也不错,她习武修文,愿意为他的天下千里单骑马革裹尸。
然而,今夜这新月如眉、玉人如梦的意外。。。
若她真是个聪明人,今夜她本不该来的。何况这么些年来,谢家上下,还是恨那个稳坐龙椅之人的,她可还没忘记谢怡训的警戒:赵氏子孙,岂可与之牵扯过多?
茫然的想了想,谢玿摇摇头,她平生还从未觉得这样糊涂过。
赵元冲见她神色,只以为是事突然她纠结难决,又担心不好向恭城伯交代。
他是一直步步为营势在必得,但其实他也忐忑也不安,就算他逼得谢玿退无可退认了这份情,可若是谢玿不应他,他做再多也是无用。
于是他唤道,“谢。。。阿玿,我可不再是太子了,我与你一样。”
他的意思,谢玿懂得。我与你一样,都是再没有桎梏的,至少此事。。。情之一事,大概能随心所愿的吧。
谢玿心弦被他五指划过,铮铮清灵鸣响。他第一次在她清醒时唤她“阿玿”
。
她与李婉韶小字同音,她那日听得陈叔临情意绵绵的柔声唤李婉韶“阿韶”
,便心中一荡,也一苦,料想她此生是不会再听到情郎如此唤自己了。于是她对李婉韶格外上心,仿佛将自己的不得其所都寄托在了李婉韶身上,现陈叔临另有新欢,她的愤怒一点都没有掺假。
一声“阿玿”
让谢玿满含不落的眼泪又如珠滚落,犹豫与责任拉住了她想向前扑去的脚步。
她忽然落荒而逃。仿佛身后的赵元冲如恶鬼怪物,蛊惑着她要将她和整个恭诚伯爵府的亲眷都要拉下深渊。
夜风如旧,仍习习吹拂。
赵元冲心中一空,看着已经无人影无踪迹的远处,轻声叹息,对闻声而来的怜音道,“无妨,无妨,急不得,十九年的蒙尘,一夕之间哪能扫干净。”
怜音捡起被谢玿掉落在地的水蓝色丝绢,递给赵元冲,问道,“殿下。。。奴婢只怕,如此一来,她连我的面也不肯见了,她若日日躲着避着,偏偏折磨苦了自己,可怎生是好?”
赵元冲摩挲着轻纱,鼻息还偶能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他复又轻轻一笑,“放心,她会自己来的。”
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