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他,沒想到他也在看我。
外面篝火快要燃盡,火焰轉小,光芒也式微。帳篷里他的臉朦朧一片,我看也看不清。
我輕笑一聲,鬆散地回答:「對啊,沒想到你看出來了。」
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
秦月章,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心思縝密,而且不動聲色。
我接著說:「你應該早就清楚了吧,我是個犯罪嫌疑人。自私自利,恩將仇報,見利忘義,落井下石……這些都應該是我的代名詞。」
我當時就是想要留他一個人在廢墟下面的,怎麼了,沒錯吧?
那麼危險的地方,自保才應該是最正常的想法。
我當時用肩背抗住了重物,如果自己不能抽身,便會被壓死在下面。我與他萍水相逢,根本不熟,憑什麼拿命去救他呢?
別說對陌生人,即使是過命的交情,大難臨頭也會各自飛。
他現在舊事重提,難道是想算舊帳?
「並不是這樣的。」秦月章淡然道,「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我:「……嗯?」
他忽然來這麼一句,我沒太聽懂。
秦月章見我疑惑,居然耐下心來解釋:「我這個職業很特殊,總會有各種各樣心病纏身的人想見我。我也確實見過很多話說得漂亮,但行事齷齪的人。」
不得不說,秦月章確實很適合搞心理研究,至少很適合做個心理諮詢師。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像我在電視裡聽過的那種很大的小提琴,帶著從容不迫的魅力,把故事娓娓道來。
「我以前遇見過把自己小兒子留在火場,轉身去搶救保險柜的富豪。他痛哭流涕說他不是故意的,但手指上戒指的光卻熠熠生輝。也遇到過因為沒有見到逝世母親最後一面而懊惱悔恨的孩子,但了解後才知道,他一直把母親放在養老院,連看都沒有看過幾次。」
這些人算悲慘嗎?至於委屈難過到找心理醫生?在我看來,都只是無病呻吟。
真正的苦難者,甚至拿不出錢來看這種病。因為每一分錢,對我們來說都有更恰當的地方,一分錢都可以分做兩分花。
真是非常無的故事分享。
我聽得困頓,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勉力支楞著耳朵。
「人心複雜,人性涼薄。這是我這麼多年早就有的認知。其實做心理研究的人,比平常人更容易患上心理疾病。因為越研究,越無力。所以我才會那麼感慨與震驚,你明明已經打算拋下我,卻還是……所以我後來,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會傷害欽州……」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變輕,後面的內容模模糊糊。故事難聽,但催眠效果還不錯。
等我意識再清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帳篷外有喧鬧的聲音。
「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
「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那我們是留下來等他們,還是先回學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