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的目的是想通过每日苦练,等来日入了考场,绝不犯一些意外的错误,比如“越幅”
,就是考生在答卷时空了一页,直接从下一页开始写了,那么这科直接就没戏了。
蒲松龄在《大圣乐》中有过一段关于乡试落榜的记载:“得意疾书,回头大错,此况何如!觉千瓢冷汗沾衣,一绺魂飞出舍,痛痒全无。”
,说的就是他在康熙年间乡试的时候卷子答得很好,但因为写得太丝滑以致于“越幅”
,然后出了上千个瓢的冷汗吓也吓死了,但还是被“黜落”
,意外地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而落榜了。
还有诸如避讳、抬头,涉及尊长要提格另写,曳白及涂改等等,他全都一处不遗漏地细细练过。
以及保证下场应试的时候不会在考号里犯这种错误。
月余后,等他放下书卷打算好好休息个一两日的时候,咸州知州樊先找上门来了。
不过他这次并不是单独来找卫景平一人的,而是带了银两送到县衙,说是给上林县此科秋闱下场的秀才们上甘州的路费银子,命他们来县衙领银子画押并顺带见上一面,叙个话。
正如顾世安所料,樊先头一回找卫景平隐隐吐露替考之意果然是虚晃一枪,他这次大张旗鼓地来上林县,或许才是实打实地要搞事情了。
“要不给他来个有来无回?”
卫长海寻思着:到了上林县他们的地盘上,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出点“意外”
还不容易。
“爹,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卫景平说道:“不可轻举妄动的。”
樊先混迹官场数十年,可谓老狐狸中的领头狐了,万分小心应对还担忧不够,哪能莽上去就干了。
卫长海不服气,卫景平戳他软肋:“如今我二哥可是在羽林卫当差的,是皇家侍卫了,咱凡事不得往明处做?”
焉能动辄山匪做派。
何况上次樊先对他也是含蓄地诱之以利,点到为止,他也打哑谜般地婉拒之,人家不也没再纠缠他了吗。
犯不着喊打喊杀的。
提到卫景英,卫长海脸上立刻蒙了一层神采:“哎呀,你说英哥儿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不愧是老子的儿子……”
“爹,那我到县衙领路费银子去了,”
卫景平对着他挥挥手:“回来给你打酒喝。”
县衙。
大厅的上位子上坐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官袍,细目留髯,他一开口便叫人听出身上的官僚气远重于科举入仕其余陪坐官员身上的书生气。
卫景平来了之后,各方都执了礼,上林县县太爷武念恩拈着他的山羊胡须凡道:“上林县文风不兴,这么多年才出了个院试案,可惜年纪太小,此次秋闱下场,对卫小秀才来说有些仓促。”
表面意思好像在说:别的秀才秋闱时都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了,他才开蒙几年,比不了,比不了。
可落在旁人耳中就是这样了:哇啊年纪这么小的案,知府孔大人点的神童小秀才出在你治下的上林县,不得了,不得了。
他说完,一直半眯着眼在打量卫景平的樊先开口道:“本官读过卫小秀才院试的夺魁文章,称得上文章尔雅,议论明畅,叫本官拍案啊。”
卫景平绷着神经倾听他的话,闻言立刻谦道:“自念书以来才侥幸得了那一篇稍稍拿得出手的文章,不敢当樊大人如此夸赞。”
樊先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说道:“自上回院试之后,卫小秀才在府学师从冯、钱二位大儒苦读三载,想来如今所作的文章更能深入题理出至理妙意,不见雕琢痕迹了。”
卫景平说道:“有幸在府学得冯、钱二位夫子点拨,在下自觉有所进益。”
他这回不谦虚了,就明着告诉樊先,我如今做八股文的水平比三年前院试的时候强到天上去了,你打我的主意就大错了,没那水平的人考太好秋闱高中容易被扒知道吧。
“甚好,甚好,”
樊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不再说别的,命人赏了他银子,又说得空再请卫景平切磋学问,就放他回去了。
人家压根儿没有用半个眼神暗示替考甚至是拟题剿袭的事。
卫景平从县衙出来就饭锅冒烟,米(迷)糊了,难道这伙人回去一合计,他这神童案的目标忒大,打他的主意不靠谱,遂放弃了?
瞧他回来之后紧张的,又是顾世安又是老姚的折腾了一通,到头来人家樊先蛰伏不动了,这不是白忙活嘛。 又或者,离秋闱尚有段时日,没到他们拟题剿袭的时候,樊先只是先见一见他罢了。
事到如今只能找个“有备无患”
的理由安抚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