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一口茶道:“多谢许掌柜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这次来,是跟许掌柜说一声,打今儿以后,我二位兄长就不来繁楼送餐了。”
许德昌闻言仰头望天,翘起来的舌头怎么也收不回来,叫什么“舌桥不能下”
,对就是这个意思,许久他猛灌了一口白开水一屁股坐到卫景平对面:“那什么?卫二和卫三公子找到别处高就的地儿了?”
他觉得口中苦涩又灌了口水:“我是不是得包个红包恭贺恭贺?”
“否,”
卫景平拍了拍许德昌胖胖的手背略示安慰:“这不是我和老姚有段师生之谊,我爹想着眼瞧着天冷了他一人住后山不行,我们合计着给他租了个门脸铺子,想让他搬下来代人家写写书信什么的赚口饭吃,”
他苦笑道:“你也知道他的情况,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我爹和我娘一合计,就打算让我二哥和三哥先帮着他,等往后他能自立了,再叫我二哥和三哥做别的打算。”
许德昌听了这话才堪堪喘过气儿来,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给了卫景平一个“俺是老实人你可别哄俺”
的怀疑的眼神:“卫四啊,你给老姚租的铺子,不会只是让他替人写个字这么简单吧?”
上林县代写书信的穷秀才都在街头摆摊呢,见谁花钱租门面了?
他不信卫四没算房租这笔账,光是叫姚春山搬下来写个字就见鬼了。
卫景平嘿嘿两声,知道瞒不住许德昌这只道行很深的老狐狸,于是压低声音道:“光写字自然不成的,不瞒许掌柜,我打算让老姚卖墨。”
“卖墨?”
许德昌脑子转得极快:“且不说咱们上林县文风不兴,已有的两家墨铺生意冷清老姚,他有贩墨的渠道?”
他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
卫景平笑笑:“卖墨。”
许德昌也笑笑:“是门好生意。”
他心中却道:就算你卫四再精明伶俐,说到做生意,那是比不上他多年摸爬滚打的眼光的,在上林县做墨的生意,那得丢了媳妇儿又赔房,亏本亏到哭爹喊娘。
还租个门脸铺子干这活儿,真是卖煎饼的亏本,摊大了。
卫景平不欲多说,把画好的配送路线图标注完善,推到许德昌面前:“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许掌柜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叫人知会一声。”
他起身告辞,许德昌忙叫人备了些菜肴果品给他提上:“卫四,有空常来坐坐啊。”
卫景平没有推辞他的馈赠,口中说“一定一定”
,转身慢慢悠悠从繁楼下来。
当夜上林县的夜市人马喧闹,百姓们登上楼台观月,一些富户人家则会在自家的楼台亭阁上赏月,同时摆上美食、开家宴聚餐,这叫做迎寒。
女子们则会在香案上摆好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点燃红烛,拜祭月亮,祈愿“貌似嫦娥,面如洁月1”
,这是祭月。
迎寒和祭月在古时的民间非常隆重,“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晚月。2”
,后世文献中对于中秋节有不少类似这样的记录,当晚卫景平就有幸亲自感受到了这一夜何其隆重温馨的氛围。
“月饼、桂花鸭、炸藕盒、红烧肉、手抓羊肉、荷叶鸡、松鼠桂鱼……”
天色才晚,早月将将入楼时分,卫长海廊檐下的小花厅里已经摆满了一大桌子的荤素、桂花酒和糖果点心,卫景川和妞妞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氏和卫巧巧上菜,不时“咕唧咕唧”
嗦着手指头,馋得口水就没停下来过。
等上完最后一道菜,孟氏端着主食过来,对卫贞贞说道:“贞姐儿,去拿个碗每样菜拨一些给你娘端过去,她怀着身子,不跟咱们一块儿坐了。”
卫贞贞应了声,盛了满满一碗饭,夹了冒尖的一盘子菜,往西院厢房送去。
卫长河拎着酒过来,卫长海拍了拍他:“长河,他婶子又怀上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卫长河不大自在地道:“怀了两个来月了,先前也不知道。”
孟氏说道:“他二叔那头添人口,是咱们老卫家的大喜事。”
如今苏氏不怎么来她这里坐了,俩妯娌冷冷淡淡的,对于苏氏有身子的事,她不过不咸不淡地对付个面子,说起来过得去罢了。
……
大人们拉着家常,小辈分们吃完了一抹嘴,分别跟爹娘说约了哪家的儿郎,哪家的闺女,便迫不及待地出门游玩去了。
早有与卫家交好的武官张家和袁家的小子们张大宝和袁头儿在门外侯着卫景明,他便带上卫二和卫三,临出门之前问了卫景平一句:“老四你今晚约了人吗?”
想来幼弟是断然不会和他们一起厮混的,但是不放心还是要问一嘴。
卫景平点点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