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然送走了,苗璎璎却一整天气不顺,甚至觉得,就算是去书斋里坐着,哪怕不小心和君至臻大眼瞪小眼,也比留在府中受气强。
日暮黄昏时分,苗太傅归来,恒娘上前报了今日郎主回来的事,苗太傅的白眉皱起,道:“他没为难璎璎吧。”
恒娘摇头:“倒是有,可惜娘子强势,不吃郎主那一套,教人将他赶出去了。”
苗太傅从鼻子里出一道冷嘲:“哼,他倒想得美,让他的私生女入我苗家的族谱,做庶女出嫁,这定是受柳氏怂恿。否则,我就算借他八百胆子又何妨,他还敢上门来闹么?”
说完又问:“璎璎人呢?我看看她去。”
恒娘连忙引路:“您跟我来。”
祖父疼爱,深明事理,若不是他,当初要是真让爹爹将姨娘和她的女儿接回家里来,苗璎璎才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苗宝宝就比自己小五个月,这是她最恶心的地方。父亲母亲新婚燕尔不到一年,他就在外边置了外室,瞒着母亲,偷偷生下了苗宝宝。母亲一心为了苗家,她来了以后,撑起门面,祖父说他们家上上下下都好过了许多,祖父是心念旧恩的人,这才不忿爹爹行径。
璎璎知道祖父懊悔,深觉愧对娘亲,对她的宠爱里头,也包含了愧疚。但娘亲走了以后,也就爷爷和自己最亲了,他安慰了几句,苗璎璎就俨然重生,早将那些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本来趴在爷爷腿上的苗璎璎唰地跳了起来,欢喜道:“爷爷,我给你做烤鸭吃!”
苗太傅笑呵呵的,笑起来长长的花白胡须直抖:“是你自己馋嘴,倒来哄爷爷!”
苗璎璎被识破也不尴尬,高兴地去了,恒娘在旁看着合不拢嘴。
此日一早,苗璎璎收拾好心情,复学入斋。
她敏感地察觉到,书斋内的气氛较往日不同了,那些从前见了她便会殷殷问好的同窗,似乎变得有些懒散,甚至爱答不理,苗璎璎入洞门,走向书案。目光所见,最后一排热闹地围了一圈的男弟子。
议论的声音俏皮滑稽,好不热闹。
人群稍稍分开一些,像是从中剥出了一道清丽的身影,那女子肤白赛雪,眉如翠羽,齿如含贝,端是如雪里白梅般的美人,苗璎璎惊奇她是谁,那女子的目光也穿过人群,一眼瞥见了苗璎璎。
登时桑榆晚也是一诧,不禁多看了好几眼,才意会过来,这是太傅的嫡亲孙女,湘郡主之女,苗璎璎。
在看见苗璎璎之后,桑榆晚的目光又望向了身旁的四表哥,君知行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将向远之手里的一把金叶子抓了过来,塞到了桑榆晚手里,长眉上扬:“说了不是我们家晚表妹的敌手,你偏要自讨没趣玩什么对书。”
声音不偏不倚,正飘入苗璎璎耳朵里,她的心蓦然漏掉一拍,可是上前一步,仔细看了个清楚,那正守在美人身旁鞍前马后,笑里逢迎的人,不是君知行是谁?
刹那间,那个黄昏下青墙边撩动人心的蜻蜓点水的吻,再次上脑。
旖旎成了愠怒,暧昧成了可笑。
苗璎璎直直地盯着那身影,甚至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那人是君知行而不是君至臻。她忽然打从心里嘲了一下,君至臻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子这样,不是该死的冤家又是谁!
她扭头就走,快步出了书斋讲学的晦明院。
“慢着。”
讨人厌的嘈杂声音消失在耳后,苗璎璎又被萧泠唤住,纤细清丽的眉目弯了一撇儿,苗璎璎回过头,嘴唇却轻轻嘟起来。
萧泠锄花兴致正高,看也没看她,将怀里的包袱抖了出来,一大把花瓣深陷入泥里。苗璎璎就在旁静静看着,萧泠也不怕脏,挽起衣袖将花瓣扫入土坑,重新加土掩埋,这空档回了苗璎璎一句话:“有空擦亮眼睛。”
苗璎璎道:“什么意思?”
萧泠笑了一下:“你单纯,又眼瞎,我怕你为个不值得的人陷进去。”
苗璎璎懊恼:“你说谁瞎?”
“你啊,不是吗?”
萧泠啧啧道,“放着大好男儿不挑,却喜欢一个个性风流的公子哥儿,苗璎璎,我哥为你操的心真的是白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