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璡低頭,看著餐盤裡自己打的白粥、饅頭和青菜,再看官倩倩分過來的香腸,心中五味陳雜。
她每天都打這樣的晚飯,確實是有意省錢。官倩倩看著大大咧咧,卻會在一些細節上默默關心人,時常打一些肉菜說吃不完要和她一起吃。
周璡覺得溫暖,但從沒動過筷子,因為不能回報,所以不打算享受官倩倩的好意。如果要花錢禮尚往來,不如一開始就不苛待自己。
但是今天……她夾起一片香腸,對官倩倩道:「我家裡出了點事。」
或許偶爾也可以享受一兩次這樣的好意。因為,她們是朋友。
官倩倩沒有問具體是什麼事,只是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周璡難得笑了笑:「沒事,我會自己想出辦法的。」
官倩倩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神情突然一變,五官好像在抽搐一樣,低聲跟周璡道:「那兩個傢伙又來了。」
周璡不用抬頭都知道她說的是誰。
6靖文和陳曙天,兩個在官倩倩心裡迅從「帥哥」淪落成「傢伙」的人。
周璡第一次聽到時有些好奇,便問了原因,官倩倩的形容她到現在都記得——她說6靖文像樽玉雕像,哪怕為人有求必應,也透著一股非人的疏離感,讓人望而生畏;至於陳曙天,她和他純屬八字不合,見面必吵,說話實在是浪費彼此生命。
他們四個人就不應該坐在一起吃飯,但又總在一起,流程都相似。總是陳曙天眼尖,先發現她們,遠遠打完招呼便拉6靖文過來坐下。她和6靖文沉默著,陳曙天和官倩倩沒說兩句就為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爭執起來,從某個字的讀音到某個成語是褒是貶,吵到要他們倆站邊為止。
周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忍耐下來的。
今天也大致如此。
只不過兩人辯著辯著,莫名其妙加了彩頭,賭了一個葷菜。
現在官倩倩願賭服輸,氣呼呼地和陳曙天買菜去了。
飯桌上只剩周璡和6靖文兩個人。
她已經知道陳思芸那天保護的是6靖文的弟弟,也知道6靖文見過她的家。
「我爸媽上午去感謝陳阿姨了。」
6靖文說話時沒看她。
周璡瞥了一眼,垂下腦袋,好像要把餐盤看出花一樣:「哦。」
「我們家已經報警了,之後也會給我弟弟辦理轉學。陳阿姨還在那裡經營的話,可能會有一點風險。我們的建議是最好換個地方。」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會跟她說的。」
周璡就知道,她一開始以防萬一的想法沒錯。6靖文一家報警是合理反擊,但事情越鬧越大,萬一那幾個不良少年想不開,要找個出氣桶,在林望星已經轉學的基礎上,能找麻煩的也只有陳思芸了。
「對你媽媽好一點。」
6靖文想到那天晚上的爭執聲。
「……」
周璡的手撫上飯碗,如果不是因為糧食可貴,她有可能已經把粥潑他身上了,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站在什麼立場上來指點我的家庭關係。」
6靖文和她對上視線,面對這樣的指責,反而微笑了一下:「我從剛剛開始就想問了,為什麼不讓陳阿姨來我們學校門口經營?這裡的人流量一樣很大,而且比那所初中離你們家更近吧?如果在這裡,她會比去那裡輕鬆一些。」
周璡像被剝了皮的洋蔥,露出慘白內里,只能毫無反手之力地讓人觀賞這份醜陋,只恨不能像洋蔥一樣讓敵人跟著落淚。
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虛偽,分明覺得陳思芸辛苦,可寧願每天提早一個多小時起床,幫她把車蹬到另一邊,再自己騎自行車趕回學校,也不願意跟她提議到他們學校門口擺攤。
她在心裡無數次跟自己說,堂堂正正賺錢不丟人,她們家不比別人好,但也不比別人壞,沒有什麼好抬不起頭的。
可就是說不出口。
她總
是沉默著避開類似話題,慢慢變成避開人群。官倩倩連父母離婚的事都跟她傾訴,她卻連自己家在哪都不願告訴她。
她虛榮、偽善、不坦誠。
可那又怎麼樣?這有罪嗎?
她有她的活法,憑什麼要被這種生活優渥的「少爺」高高在上地評判。
周璡抬頭,眼神冷得就像從未動搖過:「關你屁事。」
對6靖文這種吃飯慢條斯理,用紙巾擦手時會從指根一路擦到指尖的人來說,粗暴失禮也許是一種合理的攻擊方式。
可惜,6靖文只是挑挑眉,無視了周璡的反擊,看了眼打完菜要回來的兩人,下結語一般道:「如果實在沒有合適的地點,可以先用我們家的商鋪。我媽媽有向陳阿姨提議,但她拒絕了,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如果這裡邊有你的原因,我希望你可以放下顧慮,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其他人。我也很感謝陳阿姨,希望她能更輕鬆一點,我們倆的事就只在我們之間。」
6靖文是一個很可惡的人。
但還不算下流。
周璡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不管她們最後有沒有使用那個商鋪的意思,她家的情況都不會從6靖文口中泄露,這個學校里,知道的人只會有6靖文一個。
而不管她想不想占這個便宜,都不會影響6靖文對她的看法,因為他已經在瞧不起她了。所以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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