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到底在气什么?气太后?还是气她被太后罚了?单只说了罚跪,不知道挨过打没有?转而又恼起自个来,明知不该,偏偏又放不下。
曲落星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跪麻了的膝盖头子才稍微好受了一些,然而手上依旧一阵一阵热辣辣地疼。
这种苦真够人受的,偏偏时间仿佛爬行的蜗牛一样,缓慢而煎熬。就是不知道熬过了今日,明日还会不会有同样的无妄之灾,平白受皮肉之苦?
这一刻,她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的一条小命被别人捏在手上,根本由不得自己。对此,她却莫可奈何,就算她再谨小慎微,也架不住有人存心刁难,何况那人还是太后。
纵然再受罪心里再委屈,也不敢哭丧着一张脸,宫里头最忌讳这个。主子们打你罚你没有要了你的命,就该感恩戴德。
丁嬷嬷回来就看到她一脸恬静地跪着,身板依旧挺得笔直。心里暗自琢磨,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是个能屈能伸、忍辱负重的。
命人倒了杯茶,端到她跟前道:“跪了这么久渴了吧?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曲落星抬头迎上了丁嬷嬷关切的目光,微弯了一下腰,感激道:“多谢嬷嬷。”
大半天没吃没喝,确实是又饿又渴。两相比较,渴更让人难以忍受。嗓子干疼,嘴唇起了皮,都快裂开了。
倘若是别人,她还有点犹疑,丁嬷嬷亲自来递茶,想必太后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想伸手去接茶杯,怎奈那双手像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听使唤。
丁嬷嬷见状连忙将茶杯呈到她嘴边,一面努了努嘴,道:“可怜见的,快喝吧。”
就着丁嬷嬷的手,很快就将一杯茶一饮而尽。清凉带着一点甘甜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入腹中,如同干涸的土地逢上及时雨,整个身心被滋润得无比舒畅。
曲落星看着丁嬷嬷咧嘴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宫里大多都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之辈,更有人肚子里包藏着一颗祸心。自己眼下这样的境况,有人肯伸出援手,哪怕是小小的一点温暖,足以让她感恩戴德,又岂是简单的一句谢谢能够表达的?
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刚满十五岁,受了苦独自忍着,满心的委屈无人诉。幸而老天对她格外恩赐,身边还有心存善意的人。
她的所思所想哪里逃得过丁嬷嬷的火眼金睛,怕继续待在这里引她伤怀,拿眼睛往屋里看了看,道:“老祖宗那里不能短人,我先进去了。”
殿内鸦雀无声,宫人犹如泥雕木雕的假人一般伺立着。太后正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执着棋子,皱紧了眉头冥思苦想。
除了诵经礼佛,太后闲暇之余最喜欢的就是下棋。还专门找一些未破的棋局,自娱自乐打时间。
为避免打扰到太后,丁嬷嬷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着纵横交错的棋盘和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她全然不能理解,这玩意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全神贯注、沉醉其中?在她看来,下棋既沉闷又无趣,更何况还是自己和自己下。
随着太后手中的棋子扔进棋奁中出一声脆响,丁嬷嬷知道这局棋没有解开。她赶紧示意一旁的宫女将棋盘撤走,然后呈上提前备好的茶水。
太后见了丁嬷嬷,也不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只悠然地用茶盖轻轻拨着茶沫。窗口的光线落入官窑上供的青瓷杯里,里面荡漾的水纹透着金光。
丁嬷嬷跟在她身边数十载,主仆间除了越旁人的情意,还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但凡是棘手的事情,没有丁嬷嬷办不了的。只要是丁嬷嬷经手的事,没有她不放心的。
太后低头浅尝几口茶,随即眉头舒展,轻叹了口气道:“跪了多久了?”
丁嬷嬷道:“快两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