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灵魂漂浮在深海,湿冷刺骨的海水钻进毛孔,渗透血液筋脉,拖着她向深渊坠去。
她似乎听到了来自海底深处遥远的鲸鸣,朦胧中望见鲜艳玲珑的海藻,雪白如玉的贝壳,蓝色游鱼拂过她的脸颊,柔软又酥麻,像情人间将落未落的亲吻。
在无限的降落中,她看见了犹如泡沫般虚幻的片段,一帧帧,一幕幕,像播放上世纪胶片电影时不断闪烁的黑白画面。
高高的天窗里映着一弯滢月,苍蓝月色照进灰冷的瓷砖地面落下斑驳阴影,漂亮清隽的少年执笔洒色,一抹纤瘦娇小的身影靠在角落安静凝望着他作画的模样。
一株娇红玫瑰静绽在女孩耳边,衬得面若春晓,漆黑圆润的瞳孔似要溢出琉璃光彩。
时间被拉得冗长空茫,窗外的月化作飞絮破碎开来。
飞絮弥漫萦绕,最终幻化成一片片莹白的雪花洒落,画面陡然转动,这场雪绵延至她的记忆深处。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他于空荡寂静的街道,覆雪的高塔之下闯入眼帘,他是通往雪山的狭长木桥,落满枫叶的春水池畔,裹挟晚风的蒲公英。
冰凉的雪花滴落在她脸上,激起一阵彻骨的寒冷。
好冷。
为什么会感到冷呢?
知安感觉不到自己的实体,她像一团透明的雾漂泊在茫茫虚空中。
近乎贯穿四肢百骸的严寒将她彻底冻住,她凝固了。
看不见的睫毛似乎都挂上了一抹霜雪。
【滴——数据报错中】
前方恍然出现一道高挑的身影,隔着缥缈的白雾忽近忽远,仿若触摸不到的海市蜃楼。
知安迟钝地眨了眨眼,一阵风吹起她的身体,脚尖离地的一刹那,他便已经离她好远。
愈来愈多的迷雾向她聚拢,自地面涌上,像是要把她困住。
一丝妖诡的猩红自眼底深处凝聚,汹涌的海潮映染无边血色倾覆而来。
她抬起眼,像捏紧薄薄的白纸一样攥住无形的雾气,白芒的迷雾似一绺棉絮被拽入手心,在下一瞬被尽数撕裂,化作透明的水汽升腾而起。
“砰——”
冰霜碎了。
*
知安在喧嚣嘈杂的警报声中醒来。
幽幽红光闪烁在惨白凄冷的天花板和四周墙壁上,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幻影。
太阳穴似被冰凉的贴片牢牢吸住,窜起一阵微弱的电流。
知安痛苦地喘着气把贴片硬生生地拽下,极致的撕裂感扯着她的皮肉,瓷白肌肤染上刺目的鲜红。
几绺漆黑干燥的长随之掉落,头很长,凌乱,像长时间没有打理过一样,分叉的尾微微透着枯黄,仿佛缺乏营养的残叶。
抓着头的手指很细,很白,指骨纤细,手腕也很瘦,腕骨明显凸起,能看清皮肤底下深深的青紫色血管。
身上只有一件长至脚踝的宽大白衣,裹着骨瘦伶仃的四肢,锁骨线条撑起衣领。
纤白的双足赤裸,没有穿鞋袜,露出的踝骨凄白,细细的脉络在白炽灯下十分明显。
一具苍白瘦弱得完全不像她的身体。
知安撑着冰冷坚硬的“床”
爬起来,凸起的骨头被硌得咕咕作响,泛起钝疼。
光是用手肘撑起身子这个动作就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知安的胳膊连带着上半身都在颤抖。
这具身体憔悴无力得像几百年没进过食。
直到坐起来,她才现自己只套了一件宽长的白衣和穿了一条四角底裤,除此之外,连胸衣都没有,空落落的漏着风。
不过这具躯壳像常年营养不良的样子,全身上下都是扁平的,胸部育迟缓,光看身形只有十七八岁。
知安的头很疼,这阵疼痛蔓延至全身,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的手里还捏着那两个“贴片”
,上面连着几根粗长的黑红白线条,顺着长线看过去,尾端连接着一个黑漆漆的仪器,屏幕不断闪烁着跳出巨大的红色警告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