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薄韞白偽裝夫妻的這些日子,縱使和其他人接觸不多,但幾場例行的宴會下來,她到底還是窺探到了不少,這個圈層的生活習慣。
偌大的不真實感湧上心頭。
柳拂嬿無意識地翻開合同。
每一個字,每一處停頓,好像都混在了月光和沉香木的氣息里。
柳拂嬿忘記了要去關窗,只是無意識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臂。
少頃,抬起眸來看她。
儘管那番話說得難聽,可基本上就是她的現狀。她家境不好,母親惡習纏身,生父又身份未知。
另一個自己卻在哀嘆,不要期待,不要改變現狀,不要靠近未知的傷害。
兩種顏色的回憶侵入腦海。她想起,自己曾有多少次以為終於馴服了生活,就有多少次再度墜落泥潭。
她最擅長的場面,從來不是萬事勝意,而是期待落空。
她最習慣的結局,從來不是如願以償,而是事與願違。
可是,可是。
柳拂嬿緊緊抿著唇,小心翼翼地將那本協議放回了抽屜里。
放回去的一瞬間,雪白的紙張封面,忽然凹下兩顆溫熱的濕痕。
視野模糊了一片,她咬緊了牙關。
無論怎麼強迫自己心如止水,卻依舊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遏制心底的雀躍和期待。
從小到大,她有過一些願望。
不被摔碎的畫具,不被潑墨的裙子,不再濫賭的母親,不被騷擾的家。
可是,薄韞白和這些心愿都不一樣。
在她迄今為止的生命里。
他是最盛大的晴天,最耀眼的禮物,最灼熱的理想。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過往所有的人生經歷,只教會了她一件事。
在開始期待的那個瞬間,她也一定會,不可抑制地開始絕望。
一定會,不可抑制地做好,會失去一切的心理準備。
-
一夜無眠,柳拂嬿不得不五點就起床,敷了片厚厚的急救精華面膜。
然後就這樣,在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里,生生捱到了早上七點。
想到一推開門,就可能和薄韞白照上面,心跳也立刻開始緊張地飆升。
她在門口做了好一陣的心理建設,總算鼓起勇氣,走了出去。
許是她起得太早的緣故。
客廳里沒有人,餐廳里也沒有。
她本以為薄韞白還沒起來,可電光火石間,忽然有一個莫名的念頭掠過腦海。
柳拂嬿頓住腳步,轉而朝書房走去。
門是虛掩著的。
在她努力不發出聲響,小心翼翼地從虛掩的縫隙里擠進去的一瞬間。
秋風穿堂而過,雪白的紗簾被秋風鼓起。
紗簾之下,羅漢塌上,斜倚著那個連睡顏都清矜好看的男人。
他仍穿著昨夜的衣服,看得出沒有回房。
眉心似微微蹙起,睡得並不算安穩。
怕他睡在窗下著涼,柳拂嬿走上前,輕輕叫了他兩聲。
少頃,男人低垂的眼睫抬起來,漆沉眼眸望她片刻,散漫的眼神逐漸聚焦。
然後,扯了扯唇,倏爾笑了。
時氣已經轉涼,可不知為什麼,看到他的笑容,就覺得夏天好像還沒有過去。
柳拂嬿摸了摸自己熬了一夜的臉頰,有些心虛地問:「怎麼了?」
「睡醒的第一眼就看到你。」
他笑意更深:「挺好。」
柳拂嬿想了想:「以前沒有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