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斜睨了吕焉一眼,便轻拍会宗肩头道:“朝廷既已发了严旨,会儿就改名王宗吧!一名为贵,二名为贱,这家里不容有双名之人。”
此时有王光前来禀报,言讲有须卜公主前来拜府。待入了阁门,哪知尚书令平晏也随同前来。王莽一见不由大喜,就掀了被单欲移身下床,云公主见状赶忙拦住,且与众人群揖一礼,渠母及夫人遂揖別而去。
二人遂上前询过病情,见稍有痊可,公主便于黄门令手中奉过了玉匣,又亲置床头羞赫道:“此乃匈胡广域之宝,凡人俗称锁阳丸,可治内阳酸虚,伸筋无力之症呢!料想阿哥身子虚柔,顺便拎了一匣子过来。不阴之物,莫让哥哥见笑了。”
“云儿馈赠,余就却之不恭了。”
王莽礼让二位便坐,又于床头翻出了一掬新都侯印绶,双手奉与平晏道:“既已奉了安汉公爵,新都侯印绶当交还朝廷。”
平晏忙俯身接过印绶,又折身转与黄门手中,道:“今日常朝众口一词,皆说安汉公行雩自曝不顾生死,人人都盛赞您的功德呢!”
“又是这话。”
王莽摇头摆手道:“不是为人臣子应做之事?这帮臣僚,不深耕谋事,溜须拍马是熟门熟路……”
平晏低头哑笑道:“张敞之孙京兆史张竦起表言说,宜予明公扩大封国,与周公相当;宜立嫡长为公子,与伯禽类同;所赐之品也皆如之,诸子之封皆如六子……”
“这都什么话?离经叛道!”
王莽气得一时性起,抱过木枕便抛向了闼口,貌似坏人就窝在门边儿似的。“你回宫且与太后言明,莫要听信这谄媚之言。偏听偏信,祸国殃民!”
平晏赶忙颔首称喏。
须卜只知明公贤德,哪里知晓也会发火?这阵儿见了吓得不轻,便颤颤巍巍起身立后,又窝着脑袋怵怵道:“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王莽此刻怒气未消,便瞥她一眼随口道:“往哪走?有话便说。”
“我都怕了……”
王莽一听仰后乐道:“看这妹子,又不是说你,你怕个什么?”
“尚书都怕,还说云儿……”
平晏一听就眯眼笑了,“能不怕么,两眼一瞠,像铜铃样?”
王莽不由腆脸笑道:“你算把我证死了,给你道歉,还不成么?”
这下二人松了口气,垂眉哑笑,脸上也算回了血色。王莽见须卜只笑不语,心里焦急就追问道:“云儿似是有甚心事,怎就憋气不吭了?”
须卜公主本就话多,见他追问也把持不住,便将前日之事和盘托出:“六月初一祭陵那日,某人谏言太皇太后,说您断了少帝亲路,又冷落中山失了礼数。太后便托我捎话过来,看哥哥有何应对之策。”
王莽闻言心中一惊,但思忖片刻便回奉道:“青枫垂露也是常情,此事就交平晏拟吧!明日差甄丰亲赴中山,奉策拜卫姬王母为中山孝王后,赐卫宝、卫玄为关内侯,三位王妹皆赐为君吧……骨肉分离怎不连心?朝廷亏欠他们的,该还便还。如今箕儿继成帝后,奉了大宗为天下主,不断亲路怎生可行?”
次日平晏又来回禀,言讲大司空甄丰带了玺绶,如今已出得霸城门了。王莽这才披衣下床,开轩面窗喃喃道:“予之显爵,养之富贵,也算堵了中山之口。勿要念诵鸡犬升天,这山望着那山高,我便安之若泰了。只怕又引来傅太后还魂,前殿干政,欲壑难填,汉家江山便岌岌可危矣!”
“前事之鉴,后事之师,想她中山也深明大义。”
平晏说罢又转一题,“尚有昨日那方印绶,内臣们也于承明殿议过,建言由嫡长四孙王宗来承续爵位。若明公允准,印鉴一过,明日便有黄锦下来。”
“交与会儿?没个正形,不妥不妥……”
谁知这话还没落地,夫人便于一旁呛白:“会儿不行谁行哦?他可是婆母亲点过的,你若不忿跟她闹去,懒得搅和也落个清闲!”
这下王莽不吱声了。垂首一思又觉憋屈,便横过脸子笑骂道:“驴屎蛋儿,外皮儿光,内里怎就窝里横呢!”
说罢又向平晏施礼,“你看看,倒叫令台见笑了。”
“哪里哪里,仆那个贱内张驰无度,跟令正节俭尚贤岂可同日而语呀?”
平晏见夫人甩袖远去,便又倾前献言道:“明公交待那车服制度,吏民养生、婚丧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内臣们倒还无有异议,只是普及太学下乡——”
平晏于此颇感为难,就借故略略停顿下来。王莽听了扬手蔼笑,“你尽管说。”
平晏摆脸干咳了两声,又恭谨揖礼,道:“内臣们皆说耗资过重,无力担负哇!”
王莽听了捋须笑道:“不是无力担负,是怕那百姓子弟有了学识,抢了他们的饭碗吧!”
“这个……呵呵……”
王莽见他支支吾吾,就一语挑明,“莫要替那冗臣遮羞!这世家大族,祖上为官,代代为官,骨子里便认定龙生龙来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陈胜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余也不信。能者上,庸者下,大同之世,人人平等!若层级固化,必苦百姓,民心向背,城头易帜瞬息可成!历朝历代概莫能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