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道:「那兩個話本子一口氣賣與我們書肆,自此之後,各不相干,是賠是賺,皆在天命。只要完稿,便能直接拿走紋銀五兩整,存取、花費都使得,不必日日擔驚受累。」
他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燦燦的絞絲錠子,放在天平上。
托盤的另一端正是一個五兩砝碼,銀錠放上去之後,天平兩端便微微晃動起來,那閃亮的銀色的光芒,就那麼靜悄悄地在三人眼前眨著眼,似雨後風池裡上下浮動的荷葉,上來,下去,充滿了無聲無息的誘惑。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饒是曾經手過巨額貪污案的秦放鶴也不得不承認,有朝一日,他竟真的被這枚小小的銀錠攪亂心神。
五兩,足足五千文,能做什麼?
太多了。
過年漲價的雞蛋才三文錢兩個,糧十三文一斤,一斤上好肥豬肉十五文,一斤嫩羊肉四十文,白花花的官鹽一斤也不過五十五文……
有了這五兩銀子,不光縣試需要的二兩保費立刻有著落,接下來的一年都衣食不愁。
秦放鶴尚且如此,更別提秦山。
這可憐孩子是真的被這筆巨款驚呆了,眼光都散了。
五兩!
足足五兩!
親哥哥秦海的「包吃包住外加月錢五百」就曾經在若干年前帶來震撼,但卻比不過現在的萬一!
這麼,這麼多錢!
活到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見成塊的銀子!
秦山忽然口乾舌,血湧上頭,手和臉都跟著熱燥起來。
原來,原來讀書人想要賺錢是這樣容易的麼?
見秦放鶴久久不語,孫先生帶些蠱惑地說:「怎麼樣,是要細水長流,還是一把拿走?」
「多謝您體諒,」秦放鶴垂下眼睛,極其緩慢而悠長地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來,「不過怎麼算完本?是兩位先生認為寫完了就算呢,還是需得貴店看過後點頭才算?若雙方意見相左,又該聽誰的?」
話本賣出一本就可入帳五文,這還只是前半部,多等幾個月、幾年,只要有耐心,最後收入絕對遠五兩。
但秦放鶴等不了。
想要收益最大化就必須投入漫長的時間,這顯然與他的初衷相違背,如果來不及呢?
本是正經八百談買賣,哪知孫先生臉上又浮現出剛才那種複雜的神色,盯著秦放鶴看了許久,忽幽幽道:「哥兒,你這兩種字,都是家裡長輩教的?」
秦放鶴:「……」
秦山:「!!」
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嚴肅的氛圍瞬間碎得渣都不剩,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尷尬。
一看後者慌裡慌張的樣子,孫先生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當下也是吃驚不淺。
本該是不同人寫的兩部手稿,竟都習慣在結尾處多加一個點,當時他就有些疑惑,再細看時,果然見個別字看上去雖不同,但偶爾撇捺時,又微妙的相近。
不過若兩人師出同門,抑或長期修習同一本字帖,相近也無可厚非。
但讓孫先生肯定了自己的懷疑的,莫過於秦放鶴的一系列表現:
他人再如何交代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像方才自己忽然提議五兩賣書的事,如果秦放鶴真的是幫忙跑腿,就該猶豫不決,先回去同長輩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