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啊。」坐在他對面的人渾身吊兒郎當的,翹著二郎腿地看了他一眼,見到對面人依然正經的模樣,不由得嗤笑了一聲,「裝。」
鄭明楚沒理他,又問:「他呢?」
程尋自討沒,但也不惱,他端起低身謙微的傭人遞上的瓷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後才答:「在樓上睡覺呢。」
這時鄭明楚才發現寬闊輝煌的廳內不正常的安靜。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都輕手輕腳的,在如此的氛圍里似乎連頻率不一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鄭明楚反應一頓,還要說什麼的時候,一旁的傭人就牽著被餵好的黑豹重回來了。
「小黑,來。」程尋看到被人系上束縛繩的黑豹後,立刻就來了興致地招手,接過牽引繩就往自己這邊拽,再順手就摟過那顆已經失了威脅的豹子頭肆意的揉弄。
鄭明楚一直沉默地看著。
直到在黑豹煩躁地想掙脫逃開,不過剛往後退了一腳的距離,很快就被外表看似不經心的男人跟逗狗似的又拽回來而氣得原地躁動時,他才冷不丁的嘲諷道:「嘴巴鎖住了,他的爪子可沒有,這樣逗他等下被抓到了也是你活該。」
聽到話程尋也不氣,只不緊不慢反問道:「誰說沒有?」
他的衣袖松鬆散散地挽在臂彎,覆著薄薄的一層肌肉,鄭明楚剛不明所以的緊了眉梢,就見對面的人不過是拍了拍焦躁不安的黑豹的脊背,那隻不安分的「寵物」瞬時就靜了下來。
程尋也沒怎麼用力,輕而易舉地就抓抬起黑豹立在腳邊的前肢,挑著眉毛展示給人看,他道:「中看不中用。」
鄭明楚不明所以地看著程尋撥了撥那前面看似十分堅硬鋒利的爪尖——出人意料的鬆動。
程尋道:「打了萎縮劑,軟得跟棉花似的,能抓死誰啊?」
過了好一會兒鄭明楚才反應了過來。
「你弄的?」
「我哪裡敢?」他否認說:「那謝聞星不得殺了我?」
程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挺寶貝這隻小豹子的,一百個我都沒這個膽子。」
鄭明楚意識到了什麼,沒再問下去,但程尋卻又自顧自地說下去。
「當初出國的時候它才幾個月大,跟小狗一樣可好玩了……但長大一點就不行了。」程尋單手把玩著已經被消磨得沒有威脅的爪掌,抬起眼看著已經冷下臉的鄭明楚,他不受影響地繼續說:「有一次這畜牲心野了,不小心抓了主人一爪子——你說按照他的性子他會怎麼做?」
鄭明楚沒回答,程尋也沒再說話,寂靜的空氣瀰漫,等到不知道多久,茶添了又涼後,才有的聲音響起。
那腳步聲不過才剛響了兩聲,坐在沙發上的兩人就都不約而同的站起來。
鄭明楚抿著唇朝不遠處的旋梯看去。
因這幾日陰天的緣故,所以連帶著特地沒開燈的室內光線都沉了幾分,但即使如此,在看見緩步從樓梯上下來的人時,周遭都仿佛驟然明亮了幾分。
鄭明楚上一次見到謝聞星還是在兩年前。
時間說長不長,但難以否認的是,對方身上的氣勢比起兩年前來說,已然更盛。
正從鋪著名貴絲絨毯旋梯上走下來的男人無疑擁有一副極為出眾的樣貌,黑髮黑眼,純正的東方面孔,臉部的輪廓流暢、銳利,像極了被玉石刀砌開的冰,冷淡而矜貴。
他身段也高。
白襯衫黑長褲,再普通不過的搭配在他身上也能穿出讓人移不開眼的意味來。
人還未近,氣質已逼人。
謝聞星一步一步走下樓,步伐散漫,隨時恭候著的傭人緊隨他跟後,在其落座前先一步備好了所有他可能需要的物品,而剛剛一直氣焰囂張,態度十分惡劣的人在終於睡醒的男人面前也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安置在路旁的香爐裏白煙裊裊彎起,繞在經過人的臂彎間,最後纏在那人手腕上瑩白的玉質佛珠上。
程尋十分平和自然的和落坐在主位上的謝聞星打了個招呼,等得到對方淡淡地回應後就隨意地坐下了。
這樣到最後,只有鄭明楚還站著。
看著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自己存在看來一眼的男人,他沉默少頃,最終主動拿出自己帶來的文件彎身放到桌子上。
「這是有關兩年前參與進那件事鄭家所有人的名單。」鄭明楚垂下眼道,他手指按著推過去,「任憑處置。」
投名狀。
在他開口完,大廳里就靜了下來,就連原本又開始恢復活力上躥下跳的黑豹也在看見那人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並主動走過去跪伏在其腳邊。
程尋見狀要把自己手裡的牽引繩交過去,被人擺手拒絕了。
時間於這樣極度的凝滯中不知多少的踱過,在鄭明楚的心不斷往下沉,以為事情沒有轉機的時候,對面人才閒閒地撩起眼皮,笑了。
「坐吧。」他說。
鄭明楚恍然地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已經過關了。
雖然付出了代價,但在面前的人回來之後,所有勢力都將重洗牌,而等到那時,他們家族得到的回報將會比失去的多得多。
在鄭明楚坐下來之後,他對面的人一掃前面的態度,對他重熱絡了起來。
「哎,好久沒回學院裡了,到時候還要靠鄭部長照顧啊。」只是雖然收斂了,但其中還是掩不住的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