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未来得及探究她眼里转瞬即逝的萧然因何而生,她已浅浅一笑,“你送我一场日落日升,礼尚往来,我也得答谢一回,尽我所能不教大晟袍泽相残。”
言罢移回目光,重新提笔,垂于《广贤集》去了。
斜阳踱近桌案,将她握笔的那只手映得透白无血,仿佛半明的雪,显出玉质的冷色,她的字便如其人,运笔温润从容,如芝兰舒舒,只在细微转笔处偶露一二锋锐,不细观瞧不分明,细瞧只觉嶙峋惊心。
“待我抄完这卷,就去给你送柘浆,顺道换药。”
她又说了一句,眉眼掩在昏昧的天光中,长睫下一片阴翳,看不分明。
徐麟无声陪了她片刻,起身出帐,蓝散手中摇动的笔杆停了,低敛的眸子一星幽暗,转瞬隐没于垂落的帐帘之后。
傍晚时分,徐麟和都不归正在沙盘前推演战力,明紫旌忽掀帘进来,将一块沾着柘浆的碎碗朝桌上一扔,明眸含煞:“你可知魏清平给你下毒?!”
此事说来也巧,明紫旌适才去灶间取水,恰见蓝散端着柘浆往外走,擦肩而过时,闻见甜气中隐约有股怪味,于是心生警惕,挡了蓝散去路质问。
蓝散避而不答,以明紫旌说一不二的暴烈脾性,岂容她混过去,一把夺了柘浆泼向鸡食,灶间养的老母鸡啄了两口,抖着翅挣扎起来,片刻便死透了。
明紫旌怒而摔碗,惊动了都不愁,他赶紧隔开二人,被明紫旌指着碎碗诘问,“这是给谁喝的?!”
都不愁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道:“徐将军。”
明紫旌勃然大怒,拔剑就要杀人,都不愁拼死拦着,二人一个要杀一个要挡,在灶间撕扯起来,反倒蓝散一声淡笑,扬起的眼尾弧度凶险,“安北郡主,你要是杀了我,徐麟还会替庆王府买命吗?”
明紫旌的满腔怒火被这一声轻飘飘地反问浇了透心凉,随之而起的是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
魏清平一句就点到要害。
北境军青壮一派,虽有张玉山、都不归、武雁声、彭闻义等将,却无有如徐麟一般可为帅才者。有强将而无良帅,凡战必败。庆王不旗帜鲜明地反,与朝廷无关,粮饷是其一,民心是其二,徐麟是其三。
在这场庆王和皇帝的角逐中,徐麟拒守边线,始终没有毫不犹豫地选择立场,蓝散一句话点破了庆王父女最担忧之处,这让明紫旌寒锋雪亮的长剑和杀气腾腾的神情都成了虚张声势,没有徐麟和麒麟军的支持,北境军就是断指的铁拳,失了应有的力道。
魏清平用一句话杀人诛心,不仅利用了明紫旌对徐麟的感情,也利用了徐麟对她的偏爱,如果说原来明紫旌对她只是立场敌对的戒备和一些不便言说的妒羡,此刻她彻底厌恶了这女子,寒声道:“我自会去说清楚,让徐星赴亲来处置你!”
可明紫旌没想到的是,徐麟见到那片碎碗后未有任何表示,反而沉了眸色,越过她就往外走。
“道义之争决出胜负,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明紫旌横步挡住去路,“杨铁贞率十万轻骑抵达鸡鸣县,太子已揭下了他温情脉脉的面具,魏清平和你虚与委蛇,不过是想在决战之前让明屏恶多一层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