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从案前抬头,若非重伤后面色青白,根本看不出异常,他撂笔将纸条卷起,塞进小指粗细的信筒,随口问:“不愁怎么样了?”
“……文字上的功课都扔了,整日不是练武就是磨刀,也不怎么睡觉,每天赤个兔眼儿,要吃人似的。”
武雁声面有怅色,“别说他接受不了,我也不相信,北境军第一猛将悄么声就没了。”
徐麟眸子深不见底,武雁声见状,终于问出了那句盘踞心头已久的话:“属下觉得,潼泸关的事说不定有内情,不如属下带人把李大人从县衙劫出来,主子见上一面,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徐麟没说话,肃杀的眸底一片阴霾,半晌把信递给武雁声,“大事在即,勿增变数。”
武雁声不敢再劝,接信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徐麟坐在半明半寐的昏光中良久,直到灯火爆裂,出啪一声轻响,将他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拉回现实。胸前闷重的疼痛从未间断,徐麟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它来自箭伤还是更深处。素来依靠体味疼痛对抗疼痛的人,现他的良方没了用,长夜枯坐,他在一遍遍回想那人的过程中,感到漫过骨髓的细密侵蚀,无孔不入,进退无门。
“将军,我来换药。”
药葫芦在外头叫门,得了许可推门进来,将盛了青瓷药瓶和绢布的托盘搁在案上。
徐麟将胸前箭伤视若隐疾,从不让军医以外的人见,是以药葫芦都是入夜来换药。
徐麟走去榻边,除下中衣,身上新旧伤痕密布如累,都没有心尖左近这一箭凶险,他以手在透出血迹的布巾上按了片刻,眸光阴沉。
片刻后撂下手,双手置于膝头,药葫芦解下染血的布巾,半结痂的伤口像心脏开在体外的空洞,狰狞的红黑色如同徐麟现下险恶的内心,无论平素如何从容冷酷,狼在本性上都是贪婪凶狠的动物,猛兽在受伤和领地被侵犯时的凶性最盛,徐麟两者兼占,他创巨痛深的身体里烧着一把狂暴的野火,眸底反现出幽冷的映像。
“有柘浆吗?”
药葫芦被问得一愣,他在徐麟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食甜,闻言道:“属下去问问老何。”
“不必了。”
徐麟不知为何改了主意,眸光在案头的青瓷小瓶落了一瞬,“悬济堂查得如何?”
药葫芦边上药边道:“掌柜的确是医药上的行家,鸡鸣县这间铺子只是分号,他们大老板姓黎,单名一个宪字,本是江南人士,家中世代开药铺为生,四年前祖传的铺子被挤兑倒闭,索性变卖家产迁来北地,在宣州落了籍,说是换了风水转了运,生意越做越大,逐渐在北境三州各府县都开了铺子。”
徐麟听出意思来,“短短四年就能在北境扎根,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人,会被挤兑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