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呢?”
徐麟在她背后,说话时声在头顶,近得像耳语,“我带你这么一跑,可是又多了条违令拒捕,挟持朝廷命官的罪名。”
蓝散假仁假义地劝慰道:“罪多不压身,如今看来,你也只能跟我合作了。”
徐麟眸光落在她轻拍自己衣袖的手指,白皙柔软,好似无骨,他轻轻笑了起来,径道:“成交。”
她以为至少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徐麟这般干脆,将信将疑地回头,“不是耍花样吧?”
徐麟笑了一声,“就算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有心人的谋划,意在激化矛盾,加内战,也不能掩盖朝廷这帮臣工确实在绞尽脑汁地置我死地的事实。我跟你走这一遭,不是想从他们手底下挣清白,只不过和你一样,对连家身后的人也有兴趣罢了。”
蓝散转回头,道:“你好像忘了,我也是你口中的道貌岸然的臣工之一。”
“上次你在何记,让我不妨多信几次,没道理如今我信了,你又不想负责。”
他说话时用的还是那种惯常施令意味的口吻,却因声线轻磁显得漫不经心。
徐麟说话间向一旁扯了扯缰,让玄龙掉了个角度,以便让她背过移到脸上的日光。
比润物无声的温柔更能触动人心的,从来是被坚定选择的信赖,如果有人同时将这两样东西连同自己的责任与性命一道托付,饶是冰雪捏的心肝也难免动容。
蓝散转过头,神色莫测,“你为什么对连家的主子好奇?”
“这案子的手笔让我想起一桩旧事。”
玄龙骦骕踏沙缓行,徐麟的声音带着冷铁气息从头顶传来,“十年前,凉国公蓝英因虚报兵卒数量,贪污军饷,意图谋反被诛族,彼时在军中查到的物证,便有一箱产自乌兹甘的各色宝石。巧合的是,连家那时是行脚商,主要生意就是从乌兹甘向大晟贩卖皮草宝石。”
凉国公逆案牵连甚众,长兴侯身为凉国公副将,一度因此下狱,险以同罪受诛。刚刚崭露头角的徐麟被迫离开军中,徐夫人重病垂危,逝于长兴侯免罪后不久。
母丧父囚,对于天之骄子的少年徐麟来说,那些日子定是一段阴暗晦涩的时光,蓝散观他如今性情锋冷,与少时放浪大不相同,想来有此事的原因。
她沉眸半晌,直到徐麟再次开口:“我爹曾为凉国公副将,我与蓝家老二是对手也是朋友,既然怀疑旧案有冤,即便你不求我,我也会一探究竟。反倒李大人,莫非也和蓝氏有渊源?”
她眸光微错,“你说的那箱宝石,被查证由寂氏向连纫秋收买。寂家原是江南富,更为蓝家姻亲,因此受逆案牵连举族被诛。连纫秋因举报有功,自那后便取而代之,侵占寂氏祖业,成了江南富,御赐皇商。”
耀眼的强光在蓝散眉眼下投出一片阴霾般的暗影,她顿了顿,道:“我家中祖父曾受寂氏资助而成功名,荫蔽李家三代,如今寂氏已无一人存活,我尽些绵薄心力,当属分内。”
徐麟不信这狐狸无利起早,视线垂落在她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揶揄,“以你我如今的关系,李大人还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什么意思?寂氏既已无人,只要打掉连家,整个江南富庶之地便可尽归东宫。”
蓝散弯了弯眼,“没准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是徐将军的衣食父母了,对我客气点儿。”
徐麟笑哼一声,“我对阁下客气得快让人以为我喜欢你了。”
“那被你喜欢可够惨的。”
蓝散调侃一句,忽听身后徐麟勒了马,她扭头朝后望,只见远沙中一骑奔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