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一米七八的汉子,一双手粗糙的和木匠干活用的锉刀差不多,此刻弓着腰背,双手颤抖着,想要帮闺女擦擦泪,又担心自己的手把闺女的脸弄伤。
“红,红梅,你,你别哭,爸答应你,等明年春天,说是土地要包产到户,到时爸就不干了。”
等不到明年春天了,因为她爸这次回去,三天后,他们家就会收到她爸被埋在井下的消息。
“爸,我们不去了,我不准你去。”
千言万语都抵不住这一句,今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亲跨出这一步。
“为啥呀红梅?”
沈建国傻呆呆的看着闺女,上下打量着,这孩子刚刚说挑水时摔倒了,可又是自己骑车来的,难道是脑子摔坏了?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再被杨桂兰欺负了,还有我弟,没妈已经够可怜了,这几年,你又不在家,我们有爹等于没爹,你对得起我们吗?”
为了把父亲留下来,这是沈红梅第一次正面和亲爸这样对话。
以往她都是默默的把对父亲的怨恨,埋在心里。
沈建国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弟媳妇他不能打,但沈爱国这会要是在眼前,他肯定会大拳头挥过去。
慢慢的,随着沈建国的手慢慢的放开,就听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二婶她又欺负你了?”
沈红梅闭了闭眼,把满眼的失望藏在眼里,再睁开眼的时候,语气依旧冷的吓人,“没爹没妈的孩子,被欺负不是很正常吗?”
“红梅……”
见她爸还在犹豫,沈红梅不等她爸把话说完,就阴沉着脸说道:“爸,就在刚刚,你差点就永远也看不见你闺女了,还有我小姑,红军,他们都会死。”
“如果这样,您依旧选择去给黎薇薇挣学费,那我,也不拦着你了。”
人命有天定,她爸如果咋样都不肯回头,那可能这就是他的命。
她沈红梅是重生了,是能看到未来二十年的变化,但她也有自己的自知之明,她再怎样,也不可能斗得过老天。
“你这孩子,胡咧咧啥。”
沈建国回头看了一眼蹲在路边吧嗒吧嗒抽烟的车老板儿,担心他闺女这话被人听见,拉着闺女又往远处走了几步。
“红梅,爸和你保证,就几个月,到时我保证回来老老实实的守在你们姐弟身边,再也不下矿了,中不?”
“不中,我说了,你走了你会死,我小姑也会死,红军也会死,最后咱们家就剩下我一个了……”
沈红梅越说越激动,眼泪不由自主的又糊了一脸。
抹了一把脸的人,恨恨的又道:“我也就多活二十年,最后还是被黎薇薇给害死了。”
这个风向,这个距离,她说的话,车老板儿肯定听不见。
沈红梅双眼猩红的瞪着她这个榆木脑袋的爹,牙齿咬的嘎嘣嘣响:“爸,我这话不是瞎说的,因为就在刚刚,我晕过去的一刹那,我看见你三天后,死在矿上了。还有我小姑,是被秦大庆给打死的。红军是下河摸鱼的时候淹死的。而我,是被黎薇薇亲手弄死的。”
沈建国看着闺女眼里的绝望,终于信了闺女不是在和自己闹脾气。
“红梅,爸和你回去,咱们现在就回去。”
甭管闺女是做梦,还是吓坏了,他这个当爸的,都不能一走了之。
“爸……”
紧绷着的心一松懈下来,沈红梅顿觉浑身虚脱了一样,就要往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