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
子黍哽咽地说着,却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过去的痛苦和思念,曾经那样地折磨过他,那样地让他痛不欲生,而今只是烟消云散,再不值一提了。
清儿却抓着他的衣领,终于哭了出来,那声音渺渺,仿佛自天边传来,远得听不真切,却令人莫名下泪,好似这离别并非是他与她的,而是千百万人,千百万年的,从亘古的洪荒之初到今时今日的此刻,永没有一刻稍有停歇。
远远看着的卫霜见之默然,似不忍再看,微微偏了目光,向一侧望去。
清儿身后的那一群人,似也认得子黍,无不在感叹落泪,唯有一个青年,却似乎有些阴郁,只是低头不语,却悄然捏紧了双拳。
“清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稍稍平复了情绪之后,子黍松开了清儿,仍抓着她的手问道。
眼前的清儿与过去的清儿相比,竟憔悴了这么多,脸色也有些黄,双眼红肿,显然不只是今日一哭的缘故,连眼里的光彩也黯淡了,看得子黍心痛难言。
“子黍,对不起,子黍……”
她说不上两句话,竟是又要哭。
子黍忙伸出衣袖替她拭泪,低声问道:“怎么了,清儿?你没有对不起我的,有什么错都是因为我……”
“不,不……”
清儿却推开了他的手,咬着下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是我骗了你,那一天在西山的时候,我心里放不下爹娘,才骗你上山的……可是,可是……谁知道呢,村子毁了,没什么都没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害死你了,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不知道多少次……”
子黍听了,先是内心一痛,原来,原来清儿也曾骗过他么?可是,看着如今的清儿,他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恨,只是紧紧拉着清儿的手,说道:“曾经我也以为再找不到你了,不过现在好了,清儿,现在好了,我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深切,曾经的泪似乎早已流干,因而不再轻易落泪了,只是紧紧抓着清儿的手,仿佛这样就再也不会分离。
看着子黍,清儿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下去,却又有些惘然。短短三个月的时日,两人之间却都变了许多,清儿更憔悴,更悲伤了,而子黍呢,亦不再轻易地笑或哭了,但更深沉也更强大了,如今他已不是凡人,而能够御剑除妖了,二者之间,仿佛无形里有了一道鸿沟。
“子黍,你……这几个月,你都经历了什么?”
清儿忍不住问道。
“说来复杂,我逃出大山后,只想着要找你,妖魔又到处肆虐,恰好认识了师姐,”
子黍顿了顿,转身看向卫霜,“便是这位师姐,而后拜入上清派内学了些修道法术,听闻山下残余妖魔横行,便下山除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清儿闻言默然,转身看向卫霜,若论清丽天资,她还要胜过对方三分,可如今容颜憔悴,而对方却是仙家弟子,再看看子黍,不禁低下了头,只草草地将自身经历诉说一二,“山村大火之后,王大哥将我救出,便一同逃难到了此地。”
“王大哥?”
子黍却是一愣,抬头往一旁院子边上站着的人望去,确实见到了一位曾经熟悉的青年。
王桓抬头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显然也是饱受流离之苦。
子黍一时间心里复杂,却又接着问道:“清儿你便住这儿么?若是妖魔来袭又怎么办?”
“怎么办?”
清儿转身看了一眼院中众人,苦涩地说道:“原本我们打算逃往南明郡,听说那里是灵州最繁华的地方,可是想要渡过汉江需要船票,妖魔作乱之下,船票贵逾千金,我们又买不起,便只好躲在南陵县府之内,要是真的遇见妖魔,也只好继续逃了……”
子黍听了心中一痛,赶忙说道:“如今妖魔已经退去了,待清除了这些残余妖魔,我们就不用再跑了。清儿你放心,如今有我和师姐在这儿,一般的妖魔是伤不到我们的。”
“嗯。”
听了这话,清儿仿佛终于有了一个依靠,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闭上双眼,却又是一行清泪流出。
“别哭了,”
子黍稍稍犹豫,终是伸出了手,一一抹掉她脸上的泪珠,“都会好的。”
“嗯,好。”
她微微睁开眼眸,看着他,一时笑起来,笑得仍是那样好看,一如往昔,纯澈无暇。
子黍也笑了,扶着她的长,却已是如飞蓬般杂乱。
自伯之东,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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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篝火灿然,在天宇之下,明灭之中,彼此对视,都在眼中看到对方,如星火般璀璨。于是笑了,笑得无声,笑得天真,相依不离,同望着那满天繁星,不言不语,只是十指紧扣,听着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
篝火旁是山村众人,将那白日的巨狼分割食肉,架在火上炙烤,互相间也不免多了些欢声笑语,为着子黍的出现,为了星师的到来。
子黍在这火光之下近乎醉了,看着村人笑闹,紧紧靠着清儿,那皓月清辉万里,似乎也只为这一刻而团圆,歌舞、欢笑,如梦寐,却又不愿醒来。
“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