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特别少雨,从过完春节到现在几乎没有一场像样的雨水,就是清明节稀稀拉拉滴了几滴雨,连地皮儿都没洒湿,这对麦子来说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这眼看就到了麦子的抽穗期,接着就是灌浆,可是没有雨,谁都着急。方庄村临着一条赢河,多少还有一部分地可以浇到,不管是自来水,还是水泵,甚至是人工推水车,总之不像处在岭上的村庄那么焦心。
廖家大闺女廖凤来走娘家,跟娘唠叨起来,“娘,你看,俺那岭上今年恐怕又是一个年馑儿!”
“该,谁让你死乞白咧要跟那个姓亓的,到了现在说啥也晚了!”
娘嘴上这样说,心里也确实替大女儿着急。“要不中,让两个孩子到这儿来住算了,给你们省点粮食!”
“不中啊,娘,他爷爷那可是把他们当成了宝贝疙瘩,只要放学就领走了,说是要起小灶。”
“那有啥用?咱村里也不是没有学校,等水清回来,跟他说一声,叫两个孩子来这儿上学吧!你看看老二老三不都考上了大学,你们村有人上大学吗?没有,是吧?”
在娘的心里,方庄村就是一个风水宝地,只要住在这里,将来上大学都是有保证的,要是依然住在岭上,不只是打不了粮食的问题,就是读书都不成。
“说那些有啥用啊?老二老三还不是人家用功,我就不信住在这儿就能读好书。要是你真疼俺,你给你那半个儿子说说,给俺求个情,也让俺到他煤窑上谋个差事干干,好赖每个月也有个稳定收入不是?”
这个也许才是廖凤今天回娘家里的真实目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水清是半个儿子,步统也是半个儿子,可是这半个儿子跟那个半个儿子可是大不一样啊!”
娘这是在讽刺自己这个大女儿。当年廖凤硬生生不听爹娘的话,嫁给了那个岭上的亓家,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是早晚提起来做娘的心里仍然还不忿。
“算了,你不说也就算了,还这样编排我们。你说说,俺家步统如今在煤窑上干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混个一官半职,还不是每天在窑底下下苦力。”
“不想下苦力,也中,回家去呀!”
娘大概是摸透了女儿的心思,嘴上一点也不吃亏。
见到娘不给留情面,廖凤心里就很难受,同样是女儿,怎么娘就这么偏心眼呢。还不是自己混得不如下面几个妹子好吗?不过,她说到自己男人下煤窑的事儿,还是比较满意的,在井底下干活不假,可是他不用轮着?头去挖煤,而是监督干活的,还算是清闲,这一点她心里清楚,要不是自己老二妹夫怎么会享受到这种待遇呢。再说了,自从亓步统去了煤窑上,家里的经济状况很明显宽松了不少,她这个内当家的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可是,两个儿子也都脱开身了,真要是老天爷继续不下雨,家里没有粮食吃,能够在妹夫这个地方找点零活干干,多挣几个钱,到时候也好应付,想到这些,她也就忍了。
说话间,姜水清进了家门,见到大姐在,马上说,“姐,你几时来家的?”
“水清,你姐找你帮忙的!”
岳母娘嘴上厉害,可是抢先给水清说。
“说吧,姐,啥事儿?俺姐夫欺负你了?”
这是作为娘家弟弟的口头禅,要是姐家人谁欺负了出门的闺女,都是娘家兄弟带人过去出口气的。
“你姐夫他整天在煤窑上,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次,他想欺负也没有时间。家里没事儿,都很好,放心吧,再说了,他也不敢欺负我!”
廖凤心里清楚那个亓步统窝囊菜怎么敢欺负她呢,敬着还来不及呢。
“哪有啥事儿,缺钱了?”
姜水清这就想不明白了,这个大姐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给你姐也找个活儿干吧,她岭上眼看又要大旱了,恐怕麦天没了收成!”
还是娘心疼女儿。
“是这样吗,姐?”
姜水清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事儿,天旱姜水清能会不知道,两个村子距离也不过四五里路,其实直线距离也就是坡上坡下的事情,老天爷总不会给坡下下雨,坡顶不下雨吧。只不过方庄村的确是有些水浇地,所以对天气下雨不下雨没那么敏感。
“嗯。”
廖凤点点头,她觉得求自己这个妹夫多少有点丢人。
“眼下有点难。你也知道这个季节也是煤窑的淡季,好多煤出来了都堆积在场地,要是到了秋天,拉煤的人多了,煤窑上事情也多,随便找个啥事儿做做,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是姐家里真是有困难,你就领着两个小外甥下来,在咱家里吃饭吧!”
姜水清最后和岳母娘想的一样,其实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毕竟先填饱肚子才是正道。
“还没呢,到了秋天要是仍然不下雨,到时候下来,你可不要不收留我们啊!”
廖凤把话说到了前头。不过这一次在姜水清面前她没有再说自己老公公喜欢孙子的话题。
其实姜水清心里还真是动过这个脑子,如果这个大姐能够搬到方庄村来,照顾岳母娘,也不亏为一个好的办法,这也是当初他同意安排亓步统的真实原因。不过,后来忙起来也就把这个事情搁置了。可是如今姜水清再次面临着一个选择,那就是假如说马上跟廖平办了离婚手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家里。按照村里的规矩,离婚了,那他就不是廖家的女婿了,不只是继续待在廖家的问题,就是继续待在方庄村都可能是个问题,到了那时候,队长的身份合理性也会受到质疑。这一点姜水清不是没有考虑过。
当然他个人倒不是非常担心,他心里清楚即便是不能在这里待着,方庄煤矿那可是挂了公社的牌子,再说姜水清自己还领了一份公社的工资呢,所以他不担心煤矿领导的职位。再说了,只要他松口,分分钟妈妈都会把他调回省城去。只是他最担心的是廖家这一家人。两个女儿在外面读书,虽然都有助学金吃饭不愁了,可是多少还是需要一点开支的,仅是每年假期来回的路费加在一起也不少钱呢。还有家里只剩下岳母娘姜水清还有老四廖静三口人,他们分得口粮都是靠姜水清的工分的。这些还不算,姜水清心里清楚,如今岳母娘身体还好,可是年龄一天比一天老了,万一有个小病小灾的,身边没个人照顾肯定是不行的,这个老四将来高中毕业了,能不能留在家里现在很难说,谁不想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呀!
这一切,姜水清不能不考虑,这是家里的现实问题,他不能一走了之,要是那样,自己还算是人吗?那么解决这个问题最佳的方法就是想办法说服这个大姐和大姐夫搬到方庄村来,这样可以解决方方面的问题。不过这样做,也同样有一个根本性困难,亓步统家里不像是姜水清家里,可以理解孩子们的想法,而亓家老爷子那还是个老学究,特别看中血统和家法,他能不能同意自己儿子去住到老丈人家里呢?那样岂不是等于是倒插门女婿吗?
时机不成熟,姜水清只能想想,还不敢开口给任何人谈出来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