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间陷入安静。
三郎君看看对面,楚昭难得没了那身冷气,浸在寺庙若有似无的梵音里,懒懒散散吹着风。
他又往下看去,不知王庭芳说了什么,姜瑶忽而一笑,那抬起的笑脸,沐在枝叶与光的影里,眼眸似剪碎了光,深深浅浅。
明媚一如这满处春光。
三郎君一双眼也眯起,他看着姜瑶,嘴里却道:“一哥近来有些变化。”
楚昭也未看向他,只道了句:“哦?什么变化?”
声音也带了丝懒散,似漫不经心。
“一哥对姜娘子似乎太关注了。”
三郎君摇了摇折扇,“依照一哥脾气,早该不理她才是。”
“何况那姜娘子…”
三郎君那双狐狸眼上挑,望向楚昭,似含了几分情意,“同时向我、大哥与你献殷勤,依一哥的脾气,你当——”
他慢吞吞道:“厌、烦、以、极、才、对。”
楚昭却“哦”
了一声,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就在三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道:“父亲离去前再三拜托我,我小时亦被小姜叔叔抱过,再者……”
说到这个“再者”
,楚昭竟然不说话了。
三郎君没听到后面的,下意识望了楚昭一眼,却只看到一张和平时几无差别的脸,平静若斯,仿佛并未被这话题动摇。
甚至那比常人更英俊深邃的面庞上,颇有些寡淡无聊的意味。
三郎君挑眉。
“一哥说的再者,是什么再者?”
楚昭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漆黑的眼瞳一下落他身上,楚三郎君竟窒了窒,不知该说些什么,楚昭又转过头去,那如泠泠碎玉似的声音在凉亭上方响起:“三弟可曾见过石头缝里伸出的蒲草?”
“你以为它将灭绝毫无踪迹。
可却意外地从那缝隙伸出。”
三郎君嗤之以鼻:“一哥莫非是想说,那姜娘子是这石头缝里的杂草?若让姜娘子知道,恐怕是不大乐意。”
楚昭便不开口了。
他只将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那庭院中,姜瑶已站起,与王庭芳和王清玄告别,那一抹雨过天青色穿梭过梨花树影,不一会儿消失在游廊里。
良久,他才“哦”
了一声。
楚三郎闻言也不恼,只弯了弯那双过分曼丽的眼睛,笑着道:“不过,若一哥欢喜,纳了她便是,三弟不与你抢。”
这话一落,楚昭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三郎君只感觉他那眼神如能照尽一切的光,似要将他一切腐朽与阴暗都照尽。
楚三郎面色未变,只摇着折扇,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一哥。
他那亲爱的好一哥只是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留了句:“三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便已大踏步往外去。
楚三郎看着楚昭那颀长的身影顺着台阶而下,风猎猎吹起他的袍摆。
他扇子抵在唇下,漫不经心想:莫非,当真让一哥发现了?
也对。
一哥只是懒得管。
并不是蠢。
怎么办呢。
可不知为何,楚三郎君也并不害怕。
他只是看着那道背影,面前出现同样一道背影。
只是那道背影要更瘦些,更小些。
小小的少年,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举着一柄木剑,挡在一个瘦骨嶙峋、几近乞儿般的小小孩童面前,义正言辞道:
“你们可知他是谁?!”
“他是我北梁公府的三郎君,我三弟!”
“你们若敢再欺负他,喊他野孩子,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小小孩童看着那道背影,只觉:真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