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把里面的午餐肉罐头还有面包和水都拿出来分。
他这边是最快分完的,正想回去再多搬两箱进来,耳朵却捕捉到有两分熟悉的声音。
“你好,请问能给我一些碘伏和纱布吗?”
他扭头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正在问背医疗箱的医务人员。
医务人员给了他一包棉签和碘伏,还有一卷纱布,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他说不是,有人需要。
贺凌眼睛死死盯着那人的侧脸,是赵鹏,江越的师兄赵鹏,他们是一起离开宾馆的。
“江越。”
在场所有人里,对这个名字有反应的只有赵鹏一人,他几乎是下意识转过脸,然后和贺凌隔着数人对视。
能看到赵鹏眼神和表情的惊诧,显然对贺凌出现在这里感到非常震惊,震惊得好像见了鬼。
“贺……凌?!”
贺凌看着他的眼睛连一秒钟都不敢挪开,朝他走去时没功夫看路,险些被脚下石头绊倒也没有挪开视线,生怕赵鹏跑了不见了。
“江越在哪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贺凌眼睛连眨眼都不敢,他失控地抓着赵鹏,手腕颤抖不止,声音抖得好像他身体内部也生了强震,“我问你江越在哪里?你告诉我……”
他怕得恨不能下一秒就去死,江越带不回去了他也不想回去了,他在哪走的他就在哪走,死也跟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
贺凌仿佛被夹在暴怒和崩溃的边缘,被无情撕扯,双目猩红地涌出压抑至今的泪水,他紧紧抓着赵鹏的衣服,声嘶力竭:“我问你江越呢?!!”
“老婆?”
贺凌飞坠落深渊的心脏被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两个字接住了,在摔得四分五裂前被稳稳接住了。
他浑身僵硬,一点点转过头,看见江越站在碎石堆上,身上衣服比乞丐还不如,灰头土脸的样子好像用沙子洗脸洗头,可贺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越好像也终于确认了是他,满眼震惊地从上面冲下来,险些来个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向贺凌。
第93章
两个小时前。
凌晨夜深,救援现场支起的照明灯将废墟之地照得仿佛是白天,江越戴着脏得看不出是白色的棉手套,清除废墟上露出断裂钢筋的碎石。
此时此刻还留在这里的并不全是军人,还有很多幸存者自愿留下来加入搜救,江越和赵鹏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们原本是早就有机会离开这里的,甚至负责转移灾民的军人也一再问过他们是否确定要留下,赵鹏没有犹豫,江越为了贺凌犹豫了几秒,几秒后他没走成。
赵鹏对于他留下的决定感到万分震惊,他以为江越会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毕竟他和贺凌的感情那么深,不离开灾区是没有办法给贺凌打电话报平安的,也没有办法回家找他。
江越不是没有想到,心里也不是不想回去,他当然想回家,也能想到贺凌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
可是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如同一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脚,他可以不管不顾地离开,和其他人一样,争先恐后地坐上撤离的车子,这是人之常情,不会有人责怪。
但他只要想到自己离开了,去了避难所,去了更安全的地方,甚至搭上飞回都的飞机,贺凌的面孔就会随之浮现。
他知道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回到都他也没有脸见贺凌,因为可以想象到如果是贺凌在这他肯定也不走,他老婆会留下找所有自己能帮上忙的事去做。
为什么?
因为他脚下这片连绵广阔的土地是家国,被埋在废墟下的人是他的同胞,是某个人的父母,是某个人的子女。
如果他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抛之脑后,那就算过去许多年他也很难心安。
他的老师杨国华在航天动机上倾注了一生心血,像他这样的优秀学者、科学家、教育家还有不计其数,他们前仆后继地走上前人用血泪开出的路,为了真理,为了和平,为了国家尊严,可究其核心不过就是为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代表芸芸众生,这两个字写作“人民”
。
“德才兼备、知行合一”
,校训不是空话,他也不能让贺凌蒙羞,他就算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人,也不能是贪生怕死之徒。
江越踩过脚下无数碎石,从废墟里捡起一个脏兮兮的小熊玩偶,随手拍去上面的灰,夹在腋下继续往里走。
他的身后是好几个最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军人,比他还要小几岁,已经过25个小时没合眼了,喉咙沙哑得像灌了泥沙。
赵鹏抱着好几瓶矿泉水跑过来,给军人完了还剩一瓶,他拿剩下的那一瓶去追江越。
江越听到声音回头,接过了矿泉水。
赵鹏眼神毒得很,他一眼就现了江越的手套有问题,抓过他的手腕看手指套上不正常的深褐色和被划开的破洞。
“这是血吧。”
“没事,就是让玻璃划了。”
江越不在意地抽回手,拧开瓶盖喝了大半瓶。
“小心感染,我给你找个手套。”
“不用,我小心点就行了。”
两人找了个空地坐下,他们是刚被换下来休息的,没到累得闭眼就着的程度在这里根本睡不着。
赵鹏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递给江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