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斜阳入地,天边最后一抹云彩消失不见,昏暗弥漫上来,蓝绍衣和公孙老爷子遁上了泊在谪仙楼后的画舫。
彩儿在雅琴的精心照料下,经过一昼夜的休息和调理身子好了许多,只是由于惊吓过度有些虚弱,此外还有些咳嗽。
公孙老爷子再把了把脉,小碍,已不妨事,再调理两日便就能好。
小悠昨日身子冷冰冰的,今日已有些温度,脉搏跳动亦比昨日明显,气息也强了几分,算是好转,不过也是极其危险。
公孙老爷子又开了两张药方,叮嘱雅琴和彩儿密切关注小悠的身子状况,以防接下来出现高烧的症状。药石能做的蓝绍衣与公孙老爷子两人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昨夜尚生死悬于一线,今夜竟得以高枕,又经雅琴一番简述,彩儿已知眼前的这位蓝衣公子是个好人,福至心灵,扑通跪下恳请蓝绍衣收留,但求做个使唤丫头以报公子大德。
即便是再麻烦的处境蓝绍衣也不怕,不过,其人来历亦须有根有据。彩儿向蓝公子和公孙老爷子行了一礼,缓缓为几人道来。
彩儿本名姓胡,名元香,大梁北疆人氏,弘帝七年生,家贫,九岁被卖到花楼做使唤丫头。老鸨嫌元香俗气,便替她改名叫彩儿。因手脚麻利性格乖巧,被花魁柳红霜看中,做了柳红霜的贴身丫头。
说到柳红霜,那又是另一个令人心伤的故事。
柳红霜,一代名妓也。生得花容月貌,本是官家之后,奈何家道中落,幼年被拐卖至花楼,老鸨买下后请人教其琴棋书画。
若她愚钝一点,今生命运恐不至于那样,偏她天资聪颖,十岁便芳名远播,许许多多男子都盼望着她开门迎客的那一日。
柳红霜十五岁挂牌花魁,那一天万人空巷,她一身红衣站在阁楼上,笑望苍生。
彩儿本以为像柳红霜那样的人应该不懂悲凉的,因为她们从未缺衣少食过,人前人后均是光彩夺目,连老鸨都得捧着哄着。
跟随柳红霜时候长了之后,彩儿现这个女子心如九孔玲珑,一颦一笑看尽世间百相,却从不声张。
彩儿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身坠红尘却依然明媚的女子。
彩儿的眉眼生得秀气,老鸨看在眼里留意在心里,亦让柳红霜点拨点拨彩儿,不料柳红霜却因此大脾气。彼时柳红霜正值风头,老鸨也就暂且不提。
“彩儿呀彩儿,不是我不愿意传授于你,只是我教了你,你便要跟我走一样的路,一条坠落地狱的路!”
柳红霜不教彩儿技艺,却教她一样东西——希望,可是与此同时柳红霜自己也对一切也充满了失望。
随着彩儿渐渐长大,身段也逐渐长开,老鸨看到了甜头,便想把彩儿从柳红霜身边拿开另立门户,柳红霜不允。
此时柳红霜虽不如从前,但姿色亦佳。次年柳红霜结识了一位男子,两人情投意合,浓情蜜意难舍难分。那男子誓此生非柳红霜不娶,柳红霜相信了他。
那男子身上背负着家人殷切的希望,柳红霜将自己钱银拿去助他应考,那男子说短暂的别离后是长久的相依。
然而,一月不闻消息,二月也不闻,三月亦无声无影。
半年后的一个午后,街上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探花郎探乡了——”
正在作画的柳红霜搁下笔,走到楼台上,便看到人群里那个骑着枣红大马的男人,身旁跟着一辆马车里,马车里面端坐着一位高傲的女子。
有人说那是某某大臣的女儿,皇帝钦赐的婚姻,说的人一脸艳羡,听的人满面荣光。
那个男人经过花楼时只轻轻瞟了一眼柳红霜的窗子,便侧过头和身侧的佳人说话,佳人臻微抬,看向男人的眼里溢满了灼眼的光芒。
柳红霜一句话都没说,回屋继续作画,隔日就大病一场。
病好后,一位仰慕柳红霜的富商愿意替她赎身,柳红霜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
老鸨一来已从柳红霜身上赚够了银子,二来柳红霜因病去了三分资色,新来的姑娘很快就能把她替下去,三来那富商开的价也颇和她心意,面上假意不舍答应得倒是相当干脆。
柳红霜走时替彩儿赎了身,就这样,柳红霜成了那位富商的六姨太。
那位富商倒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待柳红霜果真如他承诺的那样,不过六姨太的青楼出身却为其他所有人不齿。
就这样柳红霜郁郁寡欢地过了几年,终于有一日厌倦了这浮华人世,一匹白绫割断了世间所有牵连。
柳红霜生前未留下一子半女,富商家的老夫人不允许一个青楼女子进祖坟,富商便将她葬在了一片青山绿水间,在旁边搭了间木屋,每日守着。
山里多毒物,一日夜里,一条黑头花斑蛇钻进屋子在富商脚上咬了一口,那富商就在梦里过世了,办完丧事彩儿便被赶了出去。
无所依靠的彩儿只得重回花楼,却被老鸨污言骂得狗血淋头。
彩儿身上本无多少银两,她漂荡了几日,失魂落魄地站在河边,忽然有一艘船朝她开过来。
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子邀她上船,给她换洗衣衫还给她食物。
彩儿吃了几口便失去了知觉,醒来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下,身上青痕遍布,下身疼痛难忍。
事后彩儿被丢进一间船舱,里面关了好几个和她一样被骗上船的女子。彩儿这才晓得错上了贼船,然悔之晚矣,只想寻机逃出去。
然而船上看得分外严密,即便接客也有像先前那样的高猛大汉守在房外。
又一个夜晚,船舱里的女子被赶上另一条大船——就是昨夜蓝绍衣见到的那条花船,随船于一年前来到京都,之后便一直待在船上,一举一动都在老鸨监视之下。
中间也有人跳船逃走,现后被抓了回来打得半死,有的没撑过就死了,尸体也不知道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