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邈云汉,人于此间着实太过渺小,却被捧得太高。只此一生,不过人间百年,人人都不过是时光洪流中的小小尘埃。
“陛下,夜里风大,回吧。”
季和开口打破了这寂静。
沈宁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以往每年的除夕夜,朕都是在阁楼里的佛堂前,跪拜祈福至烟火燃尽。”
沈宁昭徐徐开口:“父皇说,祈福最重的是心诚。儿时不懂,只觉得夜风刺骨,不慎翌日便会得了风寒。”
沈宁昭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泛出苦涩来:“父皇其实是个心软的人,对后宫如此,对朝臣如此,对天下黎民亦是如此。”
沈宁昭抬手指着远处,接着说:“那不仅仅是一盏盏灯火,更是鲜活的喜怒哀乐。父皇都明白的。只是…”
只是他实在是个能力平庸之辈。若是他是个闲散的王爷,或许会闲适顺遂地过完一生。
可他是帝王,那个位置扭曲了他,宁王和瑞王的存在严重践踏了他的帝王威严,所以他才会那样孤注一掷不顾后果地疯狂打压。
可是没了宁王与瑞王,他依旧是个庸庸碌碌的皇帝,他也想天下盛世,万邦来朝,然而,他没有那个胸襟与能力。
所以他被那些表面恭顺的朝臣玩弄于股掌之间,越陷越深直至不能自拔。或许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可他无力改变,索性懒得再管,凭着一副好皮囊,一头扎进温柔乡,日日醉生梦死。
顾池宴抬眼看过去,恰好有一朵烟火在头顶绽放,那美丽的明暗,似乎都落进了沈宁昭的眼睛里。
沈宁昭微微抬着头,面上有一种奇异的柔和和慈悲,声音温和柔软,他明明心有城府,谲诈多端,此时此刻却生出单薄与脆弱来。顾池宴心下微微浮动,垂眸错开了眼。
“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
沈宁昭这话问得突兀,连着顾池宴都是一愣。
“陛下登基不足半载,论功过尚早。”
顾池宴道。
沈宁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顾池宴你好大的胆子。”
“若是陛下不喜欢这个答案,那微臣换一个。”
顾池宴直视沈宁昭,目光若寒渊:“来日方长,静待时机。”
沈宁昭笑出声来:“顾池宴,你果然半分不肯敷衍。不过朕喜欢这个答案。同样,这八个字,朕也送给顾爱卿。”
顾池宴微微挑了眉,而后浅浅一笑:“多谢陛下。”
阁楼上又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再说话,只有烟花绽放和风吹过的声音,季和拿来了披风,沈宁昭没有再拒绝。宫人退去,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再开口。
这一站就是将近一个时辰,宴席早就散了,顾池宴出了宫门,东陌立刻迎了过来:“公子可回来了。”
“嗯。”
顾池宴不欲多说,抬脚上了马车,刚钻进去便看见秦恪野倚着车中的小几,眼前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秦恪野等得颇不耐烦,听见了动静才半掀眼皮,看了来人一眼。
顾池宴只是一顿,而后进入马车,沉声吩咐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