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热闹不减当年,该放炮放炮,该祭祖的祭祖,只是不打麻将不扎堆了,村上的广播一再提醒,不走亲访友。
驼子的羊,桂子照常让它们早出晚归。猪肉涨价了,涨的离谱,从最先的每斤二十元涨到三十元,倭冲人要吃蒸羊肉,问驼子的羊卖不卖,桂子说不知道,就给驼子打电话。驼子说卖,随行就市嘛,自己去逮,让桂子称秤。
好像就在一天时间,驼子的几十头羊就被人买走了。
其实,山里人蹲在家里,互不串门,也没人戴口罩,隔着几丈远说话,相安无事。
但在这风声鹤唳的疫情岁月,人们总是神经绷紧,感冒烧也会怕得要死。
最让人头疼的是,三条腿的二毛,这人不听招呼,跟人悄悄打麻将,头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高烧,烧得说胡话。
他七十多岁的老娘吓得求菩萨保佑,找高先生拿药。
高先生给她一包药,再三叮嘱不要出门,喝了药就不要喝酒。
二毛早上喝药中午喝药,下午就退烧了,退烧后感觉不喝酒的日子难熬,就跟他的瞎眼爹喝酒,大碗的肉加大碗的酒,父子俩喝嗨了,又要吃醪糟汤圆,吃得太多,半夜三更睡不着,又吃水果又抽烟。
下半夜肚子又痛又胀,他的瞎眼爹出现了上吐下泻,还高烧。
外面的寒风夹着雪花,二毛的娘又来敲高先生的门,说不得了了,她儿子和男人估计传染了新冠,要桂子帮她打12o急救电话。
桂子忙说:“你老人家先回去,我们马上给他治疗,应该不是新冠肺炎哈。”
对二毛这一家子,桂子总想说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家三口人,两个吃低保,还有一个吃五保。本来他老汉的白内障,政府多次动员他去免费做手术,但他就是不愿意去。原因是,如果治好了白内障,他们家就吃不成低保了。
时间久了,二毛爹的双眼给废了,他就真的成了瞎子。
外面很冷,但桂子清楚,乡里乡亲的,她跟爹必须给他们治疗,如果真的拨打12o急救电话,鉴于他们的高烧,倭冲就涉嫌疫情爆地,整个村的人都将被隔离。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北风呜啦呜啦吹过来,往衣领里灌,高先生跟桂子拿着药,把手机电筒打开,一路走,感觉人在冰箱里游荡。
二毛家在大院子的东头,虽然不到三百米,但在寒冷的黑夜里,似乎很遥远。
桂子牵着爹,缩紧脖子,冷得上牙磕下牙。
进门的时候,桂子闻到一股臭味,差点呕。
刚搬进来的新房子,客厅里简易沙上,二毛跟他的瞎子爹歪歪歪地躺着,抱肚皮哼哼唧唧,吐了一地秽物。煤气灶哄哄地燃旺火,把这爷儿俩烤得如同关公一样的红脸膛。
二毛娘嘟哝着:“给他们打扫了又吐,吃不完就少吃点嘛。”
这房子是政府给他们家新盖的扶贫楼,通水通电还通煤气,有了煤气就不用烧柴取暖。
桂子把口罩戴端正,拿温度计给他们量体温。
高先生让二毛娘先在屋子里点燃艾叶做的药捻子。让他们吃了药丸,又亲自做糊米汤。
半碗米在锅里炒焦,再点火烧,铁锅轰地燃火,糊米烧成饼,一瓢水淋下去,火熄灭了,锅中咕嘟着黑泡泡,高先生又把灶心土敲一块丢进去。
一看体温,吓得桂子差点失声尖叫:天啦,高烧达近四十度,这敏感时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问二毛跟哪些人打麻将,二毛说都是倭冲的一群老人。桂子稍作宽心,幸好没有外地回来的人,排除染上疫情的可能。就把炉盘的火调小,同样对他们作了望闻问切。
话里有话:“今后最好不要暴饮暴食。”
二毛的老娘一听,就骂开了:“叫你们莫吃多了,偏不听,好像谁个跟你抢吃的。”
虽然吃了药,那二毛呻吟声不断,还说他就是染上了新冠病毒,嗓子眼冒烟起火,还很痛,痛得像吞刀片。
高先生很生气,就骂人:“新冠总得有传染源,你从哪里传染嘛,你这个瓜货。”
这样一顿骂,二毛就不敢叫唤了。
约莫半小时后,高先生熬好一碗带焦糊味的黑汤起锅了,让二毛和他的瞎眼爹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