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下得了手?」簡然以為自己已經冷血心腸,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卻倏然紅了眼眶。
血淚在眼眶裡打轉,讓眼睛變成紅眸,分外瘮人。
白彥未動,垂在身側的手捏緊成拳。
「不是!不是的!」簡建文崩潰大喊,「我沒有!什麼五鬼運財局!什麼神龕!我沒有!」
祝銘大步竄上前,一把拎起簡建文衣服:「他媽的,敢做不敢承認?沒有證據我們能隨便指控?」
大個保鏢遒勁手臂直勒著簡建文喘不過氣,武力上的傾軋是最直觀的,簡建文徹底懵逼了,立馬改口道:「俞天師只是說會用到你的骨灰,我以為你早投胎了,誰知道你的魂魄也困在這裡……」
「以為你嘴多硬。」祝銘扔開,惹得簡建文一個踉蹌。
「依然不說實話。」白彥冷臉補充。
「實話,真的是實話。」簡建文哽咽道,「然然……雖然你不是我們的親生孩子,但爸爸媽媽很愛你的,你死以後我們很想念你……是你、是你自己想不開跳湖,我們沒有害你,沒有害你……」
這話細琢磨就有點怪,如果他們只是在簡然死後利用,為何這會兒又說簡然自殺不是他們導致的,這又是何意思。
簡然沉默不語。當眼前這位曾是他父親的人說愛他、想念他的時候,他卻感受不到任何愛意,心底只有徹徹底底的厭惡和抗拒。
簡然突然心口一松。
其實活著的時候,他和父母的關係就比較淡漠。簡建文和許熙月給他提供豐富的物質生活,給他提供最好的吃和穿,但是在照顧和陪伴上,一直是家裡的保姆在做。而保姆也換了很多個。
簡然是孤獨長大的。
大學時期,他更是直接搬到外面租房子住,偶爾周末回來一趟,也沒有太多交流。
但他們是簡然的父母,這點簡然曾經從未懷疑,始終懷揣著被養育的感恩之情。
直到有一天,簡星火被帶回來,他被要求一起去做基因檢測,簡星火表面上對他笑對他示好,轉身就在報告上動手腳。
而在他死後,他們更是絕口不再提他。
窗外傳來緊張和壓迫的兩種鳴笛聲,長短交織在一起。祝銘走到窗邊一看:「救護車和警車都到了。」
祝銘下去接,很快帶著救護人員和警察一起上來。他呼叫的都是專門經手玄學類事件的特殊部門,同普通醫生警察不一樣,見慣各種靈異場面。
但這次,幾名人員還是深深被震撼和噁心到,都差點吐了。
警察畢恭畢敬和白彥打完招呼,緊接著一臉嚴肅開始對著現場拍照收集證據。
醫生和護士兩人看著地上的一大攤血肉犯難,救人緊迫,快討論後實在沒辦法,只好先帶上手套,蹲地上就那麼將腸子先塞回去,這才能抬上擔架轉移到救護車上。
護士忍不住小聲對醫生道:「還喘氣呢,能活嗎。」
醫生:「得先想辦法將內臟歸位,還要避免感染和其他併發症,就算活下來,後遺症也只多不少,人肯定是廢了。」
救護車除了醫護人員,還可以再帶一名家屬,醫生著急詢問:「你們誰跟著來?」
簡建文和許熙月竟然都沒出聲。
許熙月進來後就一直處在失魂落魄的狀態,此時終於敢將視線放在簡然身上,眼神複雜,簡然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無關親情。
突然,許熙月像是被刺激到,猝不及防抓住簡然胳膊,嘶啞著嗓子道:「我被騙了,是我被騙了!然然,媽媽愛你。」
簡然掙脫開,他不想當眾翻掉顯形符隱藏自己,下意識躲去白彥後面。雖然他不喜歡白彥,但他更不喜歡這兩個曾經是爸媽的陌生人。
白彥也將身體擋住小鬼,皺眉道:「別碰他。」
聲音很低,也沒什麼情緒,但是讓許熙月停手了。
一旁醫生和護士終於將簡星火所有部件挪到擔架上,護士催促道:「誰是父母?人命關天,趕緊走了走了!」
簡建文推了許熙月一把,後者這才神色恍惚跟著下樓。
「這是親生的嗎!」護士對著醫生嘟囔,聲音卻很大。
簡建文留下來做筆錄,期間接到兩個電話,隱約傳來「政府」、「單子」、「黃了」等字眼。簡建文掛完電話點頭哈腰對警察同志說抱歉,神容滄桑,一下子蒼老許多。
警察姓方,是特殊部門人員,和白彥打過多次交道,從白彥冷淡反應就能猜出這次事故是咎由自取,始終對簡建文沒什麼好臉色。
人民安定是所有警察的願望,他最討厭亂搞邪門歪道的敗類。
白彥找到床邊滾落的神龕,丟給祝銘,祝銘單手捏扁,扔進垃圾桶。「老大,現在完全是廢鐵。」
「嗯。」
貓鬼重傷,無法再行禍害,只會返回吃掉主人。過幾天稍微打聽下,就能知道幕後操縱者。
做完筆錄,方姓警察同白彥告別,簡建文也開車去醫院。所有人離開簡宅,白彥對祝銘吩咐道:「同醫院打聲招呼,簡星火醒了我們就過去。」
今晚帶小鬼來是要找簡星火的。
周圍沒了旁人,夜色中簡然扯掉顯形符,獨自往昏沉無光的路邊走,白彥喊住他:「去哪兒。」
該回家了。
簡然心情糟糕透頂,只想獨自遛遛,回頭咬牙切齒道:「我不會、趁、亂、跑、走,我也跑不遠,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