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记杂货铺斜对面的升云酒楼,是镇上最大的酒楼。
酒楼二楼最南边有间包房,面积大,装修奢华,但从不对外接客。
今天中午,这间包房不但名草有主,掌柜还以二楼没有空闲包房为名,拒绝了所有食客。
午时初,一楼开始闹哄哄地上客了,二楼却始终静悄悄的,直到木楼梯上响起轻且快的脚步声。
一个圆脸小厮端着茶盘上来,敲敲南面包房的门,得到允许后方推门而入。
绕过一张黄花梨底座的六扇双面绣屏风,小厮把茶盘放在中间的大八仙桌上,偷瞄一眼窗前站着的年轻男子,倒出两杯热茶,压低声音对坐在桌旁的男子说道“薛三爷,请用茶。”
说完,他放下茶壶,走到罗汉床前,用火钳把冒轻烟的银丝炭扒拉一番,待燃烧充分后无声无息地退到了屏风后面。
屋子里只有两位客人,一位是薛三爷薛焕,另一个就是立在窗前的那位了。
二人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包房里很热,薛焕的额头见汗了,窗前那位还裹着天水碧的素面锦缎斗篷。
薛焕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擦擦汗,起身走了过去,“表弟在看什么”
他是魏国公府三公子,容长脸,单眼皮丹凤眼,薄唇,长得干净斯文,以读书见长。
他小姑母是当今圣上的已故嫡皇后,这位皇后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他此刻喊的这位表弟就是皇上的第九子,纪霈之。
凉风从窗口灌进来,纪霈之裹紧了斗篷,领口的白狐狸毛遮住流畅的下颌线,却遮不住精致的五官和比纸苍白的皮肤,黑色瞳仁陷在深眼窝里,如同雪地中的两汪深井。
他淡淡说道“一个不相干的人。”
薛焕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在街面上一扫,确实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遂笑道“表弟也会关注不相干的人吗”
赵记杂货铺前,一男一女把抬出来的山棕垫子放到平板拖车上车子的护栏上已经架了同样的一张垫子,垫子和车板间的间隙堆得满满当当,铁锅、被子、笤帚、大小木盆一看就知道有人在置办家当。
纪霈之轻咳几声,“随便看看而已。”
“这姑娘身量不矮。”
薛焕感叹一句,视线从抬垫子的女子身上收回来,“生云镇再热闹也是小地方,着实无趣了些。”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步准备关窗,恰好瞧见那女子抬头,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他们,随即又没事人似的低下头,对穿着短打的伙计说了句什么,二人便一个拖,一个推,快往南边去了。
“这不是在生云寺遇到的那位姓唐的姑娘吗”
薛焕的记性不错,精准地叫出了对方的姓氏。
“咳咳咳”
纪霈之剧烈地咳了起来,因为瘦削而凸显的颧骨上泛起了两团红晕。
薛焕迅关窗,关切地问道“要不要把姚大夫请过来”
纪霈之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把咳意压了下去,“不要紧,呛几口冷风而已。”
小厮赶紧把热茶奉上来,“王爷,请用茶。”
纪霈之接过来,呷一大口,热气一压,果然不再咳了,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天青色压手杯,并未回复薛焕关于请大夫的提议。
不理会,就是不用请。
薛焕了解他,在他对面坐下了,“我打听过,她叫唐乐筠,是个孤女,与玄衣卫指挥使同族,表弟,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
纪霈之抬眸,“怎么,三表哥怕我报复她她又没把我怎么样,我为什么要报复她”
因为你最恨别人算计你,打你的主意,所以凡是算计过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薛焕避开他的目光,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纪霈之勾起一侧唇角,狡黠地笑了笑“你只是同情她,想给我提个醒,是吧”
薛焕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真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
熟悉纪霈之的人都知道,他的语气越淡,脾气就越犟,小厮往后缩了缩,一直贴到了墙皮上。
纪霈之道“那三表哥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