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二月。
新年刚过,料峭春寒未退,天空灰败如烬,空气里悬着高浓度的潮湿因子,像是要下雪。
阮梨从国际会议中心出来的时候,整个朝外大街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正逢下班高峰,红色尾灯蜿蜒成线一路绵延至道路的尽头。
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终于好运气等到一辆出租车,钻进车子里,阮梨报了个地方:“西郊,江南里。”
司机乐呵呵应一声,又从车内的后视镜看坐在后排的女孩。
穿一件梨黄色长大衣,下巴埋在米白的羊绒围巾里,一张小脸白皙秀气,黛眉细弯,眼睫纤长。
在京北跑出租,什么样的客人没载过,瞧着普普通通,车子一停,那就是寸土寸金的地段,譬如京郊的江南里,苏式园林别墅群,住在里头的非富即贵,还不是一般的富贵。
可这小姑娘瞧着文静,从头到脚没见一个名牌。
阮梨正在低头回消息,全然没注意到司机的打量。好朋友孙媛明晚回国,两人三年没见,孙媛嚷着要阮梨去机场接她,阮梨弯着眼应下。
孙媛:你今晚上去霍家?
阮梨:嗯
孙媛:恭喜啊姐妹
孙媛:霍明朗这个狗东西,积了八辈子的德吧
霍阮两家联姻在即,整个京北的富贵圈早就传开了。今天是霍家老爷子的生日,老爷子不喜铺张,只喊了一群孩子来老宅吃顿团圆饭。人上了年纪,就图个儿孙绕膝的热闹。
阮梨占了霍家准孙媳的名,自小一半的时光泡在霍家,霍家的家宴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孙媛:婚期定了吗?
阮梨:下个月末先订婚
孙媛:行,姐妹一定给你把娘家人排面整起
孙媛:你等下开免提,我要跟霍明朗这个狗东西直接对话
阮梨:我们不在一起
孙媛:?
阮梨:我今天和老师参加一个研讨会,在市中心
对面孙媛不说话,阮梨又一个字一个字继续敲:他昨晚同学聚会,喝多了,这会儿才醒,绕到市中心来接我再去老宅,我们俩肯定要迟到,让那么多长辈等不礼貌
好半天,孙媛发来三个字:狗东西
他们三个人认识很多年了,上学的时候孙媛就这么喊霍明朗,阮梨早已经习惯了。她弯起眼,弯弯的细眉下一双乌湛湛的杏眼盈满笑,像软了一汪春水在眼底。
阮梨知道孙媛在替她鸣不平,每一次她和霍明朗之间发生摩擦,孙媛总是无条件且无原则地站在她这一边。
孙媛:不管怎么说,梨子,十年姐妹,我祝福你俩
阮梨:谢谢孙圈圈同学^_^
孙媛:……滚啊
孙媛性子大大咧咧,上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写起来太麻烦,经常用一个○代替。
高一的时候几个人在家补课,新老师是个大学生,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以为叫她“孙圈”
。
霍明朗当时拍着桌子大笑,“孙圈”
从此一战成名,全校皆知。霍明朗“狗东西”
的称呼也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他们三个的关系好像一点没变,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
哦,不对,她和霍明朗要结婚了。
那是阮梨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也是孙媛恭喜和祝福的原因。
阮梨喜欢霍明朗,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
今年,阮梨二十四岁,也是她喜欢霍明朗的第八年。
*
天色将暗之际,天空飘起了零星雪花,雾茫茫的一片。
去京郊的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车子被迫停了下来。
远处青黛色的山影连绵,车头前,细密的雪粒子落在光柱里。
斜前方停着一辆宾利,低调的炭黑色,不低调的连号京牌。
司机师傅乐了,“堵车就是这点儿好啊,甭管你这车是七八百万还是七八万,都寸步难行,一视同仁。”
阮梨弯弯唇,没说话。
她性格内向,因为工作的原因日常都是在和一些古瓷古画打交道,愈发安静慢热。
按MBTI人格测试来看,就是典型的I人。
用阮母的话来说,就是“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