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无袖黑色长袍的男人快步走在狼藉的通道之内,整条走廊空无一人,徒留刺耳的警报和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余音。他一边前进一边踢开挡路的碎屑。他的面容笼罩在黑色兜帽之下,行色匆匆,但目标坚定。
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弯腰或者侧身避开从头顶坍塌下来的管线与钢板,破损处喷溅的火星不停落在男人裸露的双肩之上,但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快步行走着。
有些地方已经彻底崩塌,他不得不手脚并用爬过一个个钢铁和有机材料构成的废墟,这其中偶尔夹杂着烧焦的船员残骸。
越是往前走,他灵敏的嗅觉就越是能闻到不远处的血腥。于是他加快度,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片潦草的合葬场。有猩红的陶钢碎片,但更多的是灰色与白色的甲片,它们主人破碎的遗体层层叠叠的磊在血流成河的甲板之上,许多只剩上半身的人仍紧紧握住他们的武器,枪身在警报灯的照射下反射着红色光芒。他现这里的绝大多数死者都死与可怖的撕裂伤,死亡几乎是瞬间的。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永远凝固在了头盔之下。
男人俯下身去,强迫一个被从肩膀劈开的士兵放松他已经板结的手指,将他手中的霰弹枪拔了出来。在略微检查一番后又放了回去。这些人所持有的武器口径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小了。他的手指几乎塞不进扳机护圈,匕对于他来说。也如同小孩子的木头小刀一样小的可怜。
男人复站起身,巡视着四周。他的眼神略过卡在碎尸里的链锯斧,他不会用叛徒的武器。等离子射流和热熔在墙壁,地面上犁出一道道骇人的沟壑,有些痕迹还散着白色的烟雾。突然,男人现了自己心怡的武器。
那是一个被钉死在墙上的守军,他的一条腿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只剩一点断皮和缓慢撕裂的布料还固执的不肯掉落。男人走上前去,用手握住把这名战士置于死地的罪魁祸。一根几乎两米长的黑色金属残片,他回头向后看去,看到了已经被紧急屏障封闭的舱壁破口,他明白这是从外太空飞进来的战舰装甲残骸。于是男人用力一扯把这根拥有锋利末端的金属残片拔了出来。士兵的尸体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但是没有流血。他的血早已被放干,已经半凝结的血液填满了地上每一条裂缝,浸透了他的裤子。
“安息吧。”
男人说着,空出一只手抚平士兵恐惧的眼眸。他的死亡一定是痛苦而缓慢的,男人心想。但他并不怜悯。不论是堕入混沌,还是继续效忠于那已经无法再次开口之人,无论是何种惨烈的死亡都是预料之中。
男人直起腰来,把金属残片抗在肩上。他很清楚这根精金残片能像灼热刀片分割黄油块一样切开动力甲和其中的血肉。只要使用者的力气够大,而他的力量远与此。
男人快步跑动起来,跑过一具具扭曲的尸体,翻过一个又一个散落的残骸,消失在通道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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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片狼藉的指挥室内,几个杂物工正忙着把还在喘气的船员进行分类,不断的有放在手推床上的重伤员被两个水手护着送往医疗中心,虽然那里应该也是一片狼藉。
“请不要让肉体的脆弱影响您的判断。”
“我是认真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没察觉到。”
德里克停下给占卜主管手臂上骇人的大口子上涂抹掺了除菌剂合成皮的动作。血已经止住了,很好,他会活下来的。
“索米斯格言,91。12怀疑是谨慎的副产品,当其与恐惧一同出现时,就会变成失败。”
克纳伏回答道“我的伺服颅骨和学徒助手们没有任何关于危险的汇报。现在最优先的事项应该是处理这些脆弱的血肉,而您,身为舰长,此刻应该与这艘神圣造物的灵魂重新连接,好安抚她伤痕累累的心。”
“我在这儿处理船员伤势有三个原因。第一,我很关心他们的死活。第二,我得盯着你不要在我的船员身上随意更换零部件或者塞点儿啥东西进去。第三,我刚才就是几乎算的上被强行断开连接才会弄得鼻子嘴巴耳朵里全是血”
德里克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应急冷却环说道“现在我的脑袋还没完成降温。如果我现在跑过去重连,我的脑浆马上就会被煮开。”
整艘战舰的通讯系统就像克纳伏所说的那样几乎瘫痪,指挥室里的无线电和通讯装置哪怕是好不容易接受到的信号也就只剩下了干扰杂音。几个杂物工在领班的命令下把那些接口还在不停喷溅电火花的机仆尸体搬走,堆放到停靠在门口的运尸车里。这些僵硬的机仆尸体将会成为种植区的肥料。
警报声在三分钟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德里克命令紧急关闭那些几乎完全被火灾和爆炸吞没的区段的隔离门,然后执行应急灭火和维修措施。到目前为止至少货舱的火已经熄灭了,而剩下的维修奴工和技工已经开始着手处理需要立刻进行修理的通讯系统和维生系统。
“我主。”
耳边的定向通讯设备传来技工闷在危险防护头盔里的声音。“向您汇报工作情况,通讯终端预计十分钟后恢复,到时候vox和舰对舰通讯设备也可以正常使用了。”
这是之前克纳伏设计出来的用于应急状况的通讯装置,一个小巧的黑色四方体。只能将信息从a传到b,不能反着来。德里克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他揉着绑在自己依旧滚烫脑袋上的冷却环。他现在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动多亏了脑子里的植入物和刚才注射的药剂,接着德里克继续刚才的话题。
“距离太空兵们进驻战舰中段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了,如果他们真的遭到袭击,那么我们现在就是一群等着别人杀过来的瞎子。你派到那里的伺服颅骨有什么汇报的情况吗?”
克纳伏脸上数个散绿色幽光的镜片转动着,他背后与暴露在皮肤外的机械脊椎骨相连的一台造型怪异的机械出哔哔啵啵的响声,几个微小的黄色和红色指示灯随着声音的节奏闪烁,过了一小会儿,克纳伏脸上的镜片上滚动的复杂数据流停止了。
“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德里克舰长。假设理论上已经全部死亡的敌人想要对我们进行跳帮作战,除非他们能在不借助任何巫术或者载具的情况下跳到战舰中段,但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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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这帮混蛋是从他们的船上直接跳过来的吗?”
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武装士官上气不接下气的倚在装卸区的一根断裂机械臂旁边,这个金属造物的末端卡在了地板里面;看来这个地方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相比之下干扰兵查尔顿的状态看起来要好的多,虽然他身上已经被凝结的血块盖满了。查尔顿从他的武装带里取出一个喷灌,把里面白色的泡沫状物质喷在粘满油污和血浆的数据板上,然后用一块脏兮兮的白布把变黑的泡沫擦掉“是的长官。”
他回答。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从那么剧烈的爆炸里,无视气压和火焰,跟他妈高炮弹一样的残骸还有数百米远的距离,从他们自己断成两截的船里跳到探求者号的缺口上?”
“是的长官。我的侦测仪器没有收到任何登舰鱼雷或者传送打击的警报信号,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能…”
“这他妈不是听起来,这就是不可能!”
奥奇愤怒的挥手打断了查尔顿的话“之前我们不是没有遇到过那些屈膝于混沌的叛徒,但你也看到了,当他们的舰船被击毁,那些叛徒被吸到真空里之后就只有死路一条,怎么可能有余力做出这种事来?”
不等查尔顿回答,奥奇就丧气的摆了摆手,接着从他瘪掉的腿袋里掏出最后一个弹匣,咔哒一声装在爆弹手枪上。
装卸区早在撞击一开始就完全断电,现在到处都是倾倒的货箱和工业设备。尚未耗尽电池的施工灯提供着一点时断时续的光亮。看着周围忽明忽暗的,太空兵们仅存的十二个人,还有他们颤抖着,紧握武器的双手,他突然笑了。
“十三,哈。”
面罩又裂开了,奥奇的头盔在之前的战斗力被同僚的尸骸砸的彻底变了形,如果忽略掉从头盔裂缝里渗出的鲜血,那么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在我妈还活着的时候,”
奥奇一边说着,一边把爆弹手枪调成全自动模式“她总是喜欢把这个数字挂在嘴边,跟我说13这个数字多么不吉利。”
幸存的太空兵们没有说话,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的长官。
“13个人也很不吉利。所以,查尔顿。”
“长官。”
“跑吧,去和德里克大人还有他的幕僚们汇报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找到克纳伏贤者大人的伺服颅骨,虽然我不知道那些飞来飞去的骷髅头还能不能挥作用。”
瘦削的干扰兵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迅跑进不远处的黑暗。奥奇把目光重新转向面前的十一个人,说到“你们看,现在我们是十二个人了。十三是坏数字,十二是好数字。布置防线和陷阱小伙子们,帝皇会保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