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舅子在市医院吗?”
老马问:“是亲舅子?”
“是啊,亲舅子。”
“那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呢?”
老马诧异不已地问:“市医院是三甲医院,医疗设备和医术都比这里要好上百倍。你有舅子在那里,为什么不到那里去看病呢?”
“先前去过了的,但孩子的舅舅说我这只是个小手术,这里的医生完全可以胜任。”
墨贤无奈地说:“市里的条件是比较好,但住院费用也相对要高。农医保在我们自己县城可以报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到那里就不会有这么多,听说有的报回一半都不到。再说,在那里老是麻烦孩子舅舅,次数多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你也真是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老马责怪道:“常言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这是有方便可图却白白浪费。花费多就多一些了,也买个自己放心才是上上之策。况且,我看你这个小儿子,不像是舍不得给你花钱治病的人。大儿子虽然没见过,但你小儿子不是经常说他会拿钱,叫你安心养病吗?他也应该不是个小气的人。咱们做父母的辛辛苦苦一辈子,生他们养他们,帮他们成家立业,所有的心血和汗水都是为他们流干了的,而指望他们的,也不就是这个时候吗?咱们能不能多活几年,也就是看这样的时刻,你根本不用再替他们担心有没有钱,先救好自己再说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
墨贤何曾不想去市医院治疗呢,可人家都说了是小毛病小手术,不用这样大手笔的花那些冤枉钱。反对他去市里的不仅有墨安,还有老伴周莲花。
墨安是生怕父亲去了市医院,因路途遥远,他们不方便照顾而没人跟去照顾,到最后还得麻烦舅舅跟舅妈。麻烦他们的已经够多了,这点,墨安在被抓进‘笼子’之前就深有体会。
周莲花则没有想到麻烦不麻烦自家弟弟和弟媳的问题,她就总觉墨贤是在无病呻吟。她每次都这样想,也是当着墨贤的面这样说给墨安等儿女听的。总说他老着老着就老起赖来了,喜欢赖在医院花儿子们的钱,赖着指望大小儿子都能陪在他身边,赖着盼望儿媳们都能给他送去热腾腾的饭菜。在家里可没有这等福享,想也别想。
墨贤是忌讳莲花的,生怕自己坚持去市院的话,儿子和儿媳就真的听信了莲花的闲话。再说,再说……说到底,如果儿子真的有那么大方那么孝顺,早就送钱过来送去市院了,而不是非要自己亲口要求才同意去市院治疗。
这种只有自己才心知肚明的道理,墨贤是没有办法跟老马他们说的,儿子们的颜面也需要老爸在这个时候给以继续撑着。墨贤只得弱弱解释说:“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是,能省的还是省了的为好,毕竟,他们的钱也赚的不容易。虽然他们都只有一个小孩,但现在这样的物价,养一个小孩的花费,我想也能过我们那个时候养十个的。读大学、找工作、买房、买车、娶亲,哪样不是成千上万的花在孩子身上。所以,他们的钱最多也是不够多的。我反正都老了,救得回来就多活几年,救不了的,活到这把年纪也算可以了,何必还要给他们增加负担呢?”
“老墨阿大这话说的极是,”
老李的老伴接茬说:“我叫老李也这么想,也只有这么个想头了,不然,不被病死,也给气死。”
老马摇头苦笑,但仍有劝化墨贤的善意:“我看你也是一半太悲观的缘故。不过,想我们这种病,也还真的是常见病,小手术。有钱就到大医院,没钱在小医院也是一样。像我,我就不愿去杭州去上海,尽管儿女们都要求我去。太远了,不方便,也不想听那些外地人讲鸟语,还是自己这里的好。墨贤老兄,你的实际年龄其实不比我大很多,别整天唠叨着自己已经老了。一个人,老与不老,关键看心态。一种病,好不好得起来,主要看心情。心情好,心态乐观,什么病都会避而远之,命也就能活长几年,甚至十几年呢。看现代的人,活到六十不叫老,活到八十刚刚好,活到百岁的也大有人在。我才不想那么早死呢?我辛苦了多少年才等来今天这享福日子,我得把他活回来,不然,这辈子真是亏大了。”
“阿叔你还年轻着呢,”
墨安不知什么时候就进了病房,笑着说:“我爸要有你这样的心态,肯定会年轻好几年哩。”
“那也得你们儿女有条件能给他这样的好心态才行呀,”
老李的老伴说起话来也总是这样的一针见血。她说:“如果儿女个个都不听话不争气,个个都是败家子,个个都伸手问你们讨要,个个都自身难保,个个都要吃你们老的,啃得你们倾家荡产,我看你们还会不会有好心情有好心态把生病当疗养了呢?”
“你呀,就是偏激,极端,”
老马极不喜欢听这老妇人的话,但又不服输地要辩赢她:“古人都说了,‘养不教,父子过’。儿女不听话不孝顺,做父母的要先想想自己的教育方法是否有错?儿女们个个不成才,也赚不到钱,吃我们用我们,导致我们生病都没钱看的话,我们是否应该反思反思,我们是否太过在乎他们,总想着为他们好,而得到却是统统不好的结果。”
“这个,我觉得也不是主要问题,”
墨贤沉思片刻,说:“天下的父母都不会教育孩子往坏的方向去学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