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风喝了茶,脸色好看许多。
他叹了一口气:“倒教公主忙了一阵……”
“您可快别这么说!”
姜萝递上一碟子茶点,见苏流风捻了一块糕,这才放心收回手,“您能来探望阿萝,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有一种难言的隐秘快乐。
她同君主敬爱的臣子在背地里吃茶谈天,故意不赴官宴。
仿佛姜萝终于忤逆了皇帝一回,冒犯了天威。
但她一人的过错,带累先生也做亏心事,真的很愧疚。
思忖间,她不免把吃食递得更勤了,直到苏流风低笑了下,道:“足够了。”
姜萝这才看到,苏流风指上捻的糕没停过,他用食不曾那么多。
先生快被她的投喂给噎死了!
姜萝讪讪放下茶点,和苏流风面对面静坐。
好在并不尴尬,一刻钟后,苏流风忽然问了句:“曾听闻公主少时寄养地方州县?”
姜萝抬眸:“是,我跟着祖父一块儿长大的。”
说完又觉得不妥,她是皇室公主,祖父乃太上皇,并非乡野庶民,这话教苏流风听到无甚,教宫闱的人听到,又是闹将一场。
正要说话辩解,苏流风却仿佛全不在意,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萝一怔。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你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家人接她回宫,自有掌事姑姑命她三缄其口,不能说从前的落魄事,给宗室蒙羞。
那些快乐的过往,在帝后眼里,竟成了羞于启齿的脏污。
恨不得全部抹去。
可是,苏流风全无顾虑,竟用这么闲话家常的口吻,和姜萝聊起旧事。
今夜,苏先生送温暖可送得实在太多了。
姜萝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祖父啊,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和先生很像。”
-
今生。
庭院内,树影婆娑,风动不止。
落过雨的地面,一地泥泞。可少年郎背负柴薪,不管不顾跪在地上,冷冽的泥水冻着他还未伤愈的双膝。
他垂着头,浓密的眼睫氤氲了一层秋露,任凭面前站着的老者处置。
周仵作睥着跪在眼前的苏流风,心里不是滋味。
今日姜萝和王妙妙打斗的事,他全听说了。
虽说父母亲向着自家孩子没事,但他为了让王婶娘多多照看姜萝,平日里没少送米送肉的,哪知道人心不全是肉长的,也会有养不熟的人。
小孩子家家闹口角,有什么事不能等他下值归家再说,王婶娘非要趁他不在,劈头盖脸骂他的孩子?
周仵作心疼姜萝脸上的伤,也担心她独自在家会受欺负。看来日后得带姜萝一块儿上县衙了。
周仵作低头,再看一眼底下跪着的孩子。若没他相护,阿萝还会受欺。即便事情都是因苏流风而起,但王妙妙登门挑衅的做法就是不对。
王婶娘是看着阿萝长大的,倒不如一个半路捡来的郎君向着自家孩子。
姜萝紧张地盯着苏流风,正要说情,怎料少年郎先开了口:“没能护住阿萝妹妹,是晚辈的过错,请周阿爷责罚。”
他寄人篱下,最要紧的事便是看顾姜萝。若连这一桩小事都办不好,那他不配留下。
周仵作叹了一口气:“在我们家,便是做错事也不必受罚,至多挨一顿训斥。小风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往后阿萝也劳烦你多多照看了。”
这话其实是暗示,他允许苏流风长久住在周家照顾姜萝。
“苏哥哥!”
姜萝大喜过望,连蹦带跳地扑向苏流风。
唯恐小姑娘受伤,苏流风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她:“当心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