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好像改变了一点他们的关系,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交心、示弱、温情,对她和谈敬来说都是陌生的字眼。
“什么,时候,回法国”
谈敬忽然问。
谈听瑟回过神看向病床,斟酌措辞,“我已经和老师申请过了,九月可以延迟报道,不用急着回去。”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谈敬用力摇头,“不行”
“爸,文化课程我早就已经自学完成了,而且只是缺席一段时间”
“我一直不好,你就,不走”
谈听瑟垂眸,“你会好起来的,医生说最近的情况都很好。”
“选拔,怎么办”
她抿唇沉默片刻。
三年前她被选入法国最好的芭蕾舞团,从实习舞者开始努力向上选拔晋升,成为席是唯一的目标。过去三年每一次的选拔考试她都从未缺席或失败,但这一次
“明年还会有机会的。”
她若无其事地笑笑。
其实并不是的。等级越靠上的舞者群体中会有名额空缺的可能性就越小,也就意味着晋升的机会会变得很难得,竞争也更激烈。但不是明年还有后年,她可以等。
谈敬脸色不太好看,对着她再次重重摇头,“你骗我,你自己,知道。”
谈听瑟没再反驳,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失。
“爸,”
她没和谈敬对视,第一次将这样的话面对面说出口,“对我来说,不管是芭蕾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现在我最亲的人只有你了,我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抛下你回法国。”
晋升机会可以再有,但他的生命如果真的在走向倒计时
谈敬沉默。
“以后,”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你二叔是你,最亲的人。”
这一次是谈听瑟半晌闭口不言。
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眼底隐有难言的挣扎,“我以为”
话只开了头就没了下文,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以为什么
以为你会恨我
以为你不会把对我的亲情看得这么重
谈听瑟胡乱猜疑着他没说完的后半句,又茫然地思索着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最后她只低声道“我是你的女儿。”
毕竟,我是你的女儿。
某些话一旦开了头,就仿佛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谈听瑟坐在床边66续续说了很多,太触及内心的字句被她模糊带过,谈敬就静静听着。
“虽然你和妈妈一直期望很高,但对我来说,芭蕾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也不是第一位。就像那次在海城的演出如果你告诉我实情,我放弃了也没什么,那只是一次演出,仅此而已。”
“其实这几年的各种演出和比赛,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至少远远比不上小时候你们坐在台下看我表演的那几次。”
说着她偶然抬眼,才现谈敬不知道什么时候精力不支睡着了,而那些话真正被他听到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谈听瑟笑了笑,起身替他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自从那次“谈心”
后,父女俩之间的氛围不知不觉地缓和了许多。
或许是不需要劳累加上心情舒畅,一周多的时间里谈敬的病情不仅没有恶化,还有隐约变好的趋势,连说话似乎都更清楚了一些。
“如果情况持续下去的话,可以持乐观态度。”
主治医生笑道。
谈听瑟愣了愣,下意识和谈捷对视一眼,还没回过神就控制不住笑起来,“谢谢医生。”
一直到医生离开病房,她唇角的弧度都始终没下去过,然而推门走进卫生间时却没忍住躲起来掉眼泪。
医生曾说谈敬很可能只剩一两个月的时间,于是这个倒计时始终悬在她头顶,让她每晚都睡不安宁。
而现在,她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有了这个消息,似乎前些天所经历的一切阴霾都变得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