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们被俘后第二天,共军让我们刺手指血誓不再跟共军为敌,带队的章少校和几个手下没有真心誓被共军当场枪毙了,我们连全部过关,姑父,你猜我在共军那边遇到谁了?那人跟姑父是旧相识呢。”
“跟我相识?哦,是新四军的人吧?这不新鲜,在大别山跟新四军合作打鬼子好几年,认识我的共产党也不算少。”
“不是新四军的人,是八路军的人。”
“八路军?”
庄云清有些惊奇:“我跟八路军没什么接触,要说认识也只是在顺德被鬼子俘虏后在鬼子看守所接触过几个八路军的俘虏了,没有深的交集,该不会是冀南军区八分区八路军骑兵营的人吧?”
田二喜一拍巴掌笑了:“姑父,真让您猜中了,在摸云岭驻防的共军是解放军鄂豫军区三分区独立旅,让我们血誓的就是独立旅旅长杨毅,他说民国二十八年在冀南军区八分区当骑兵营长时见过您,跟您是生死之交。”
庄云清惊喜交加:“你说什么?二喜,你见着杨毅了,他就在摸云岭?”
“是的,是的,姑父,我以前常听你说杨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大贵人,真没想到这次能见到杨恩公本人,杨旅长可真年轻,二十多岁就当上旅长了,可真有本事。”
庄云清喜不自禁拍着二喜的肩膀大笑:“哈哈哈!二喜啊,没想到你小子不但是虎将还是福将,竟然能遇到杨毅小恩公,要说杨毅的本事。那可就大了去了,民国二十八年,杨毅小恩公才多大,十五六岁就是八路军骑兵营的营长,那年我们被鬼子关押在顺德城宪兵队看守所,看守所有几十多个鬼子,看守所外面就是宪兵队有上百鬼子宪兵,顺德城有鬼子一个师团部上千鬼子数千伪军特务,杨毅只带着区区几个人就摸进城端了鬼子的看守所把看守所里关押二十几个共党八路大干部和我们十来个国军军官给救了出来,一路杀出顺德城,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戏词里说常山赵子龙长坂坡如何如何,让我看绝对比不上杨毅的胆识和英武,那次行动,杨毅受了重伤,我们跟他告辞时,还送了我十根金条和几百块银元,派人把我们送过黄河,我就是靠这些金条和银元才能在大别山里重新拉起队伍东山再起,九年了,我常常想着小恩公,不知何时能够回报小恩公的大恩,唉!当年临别时我过誓,这辈子不跟共产党为敌,可最终我还是食言了,即使知道恩公就在近前,我也没脸再跟恩公相见了。”
田二喜拿出杨毅的信说道:“姑父,杨旅长知道你曾在大别山跟新四军合作抗日的事情非常高兴,说你是抗日英雄,当年留给他的武器装备对他的帮助非常大,心里对你非常感激,这是杨旅长写的亲笔信,让我带给姑父。”
庄云清连忙接过信,打开看到:“云清吾兄台鉴:自打云岭一别九年,时常挂念吾兄别后状况,为弟这些年展壮大与吾兄崆山所留物资关系颇深,感激肺腑,今幸得吾兄信息甚喜,得知吾兄能在大别山再竖抗日旗帜与我新四军携手抗击日酋,为弟不胜雀跃,八年血战赶走外寇,我辈本当戍卫边陲还中华百姓一方安宁净土,不料想蒋某人独裁之心复意图将我党我军赶尽杀绝,从而导致万里山河重沦水火,亿万百姓生灵涂炭,无不令人痛心。两年内战证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蒋某人及其反动政党政府独裁统治不得人心,我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愈打愈强,现在我中原野战军十万劲旅更是深入江淮腹地,剑锋直指南京武汉,国民党政府犹如纸糊猛兽沙堆大厦,在我正义之师摧枯拉朽攻击下伏倒崩塌只在眼前,吾兄如今与为弟分为敌对阵营,可以理解吾兄有不得已之苦衷,万望吾兄能记忆当年誓言,为弟实在不忍见证吾兄成为蒋家亡朝的殉葬者,切盼能有一天跟兄长一起成为自由民主强盛富足新中华的保卫者建设者。如若吾兄有意跟为弟继续联系,可让二喜兄弟作为联络人传带兄长回信,我已经安排接头人在摸云岭长期守候联络,条件允许,为弟也可跟兄长当面一叙。弟,杨毅致礼。”
庄云清连续看了三遍,掏出手绢拭去眼角激动的泪水,长叹一声:“唉!大错已铸,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小恩公啊。”
田二喜轻声劝道:“姑父,这两年跟共产党打内战,咱们团都是虚以应付,从没真心出过力,可以说没有欠过共党血债,既然杨旅长记念前情不计较眼前恩怨,您何不趁此良机给弟兄们留条后路呢?看看这天下大势,国军越打地盘越小部队越打越抽抽,而共军却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强大,就连74师那种王牌军也折在共军手上了,更别说咱们这三流的部队,那白长官虽说号称小诸葛,可手里掌握二十多个旅三个多月也没把大别山中的中原解放军怎么着了,还梦想着困死解放军,姑父你可是不知道,我们在杨旅长的俘虏营吃的是什么?一天三顿饭,顿顿有干粮,顿顿管饱,这大冬天中午还有烩菜,白菜萝卜干梅菜换着样的吃里面还有肉片子,我们俘虏吃的是玉米面窝头,人家解放军吃的可是大米干饭白面馒头,穿的棉衣棉裤老么厚,棉鞋里还带皮毛垫子,我见了他们的生产基地,满山沟的猪样鸡鸭,粮食垛堆成山,上次我姑来信说汉口粮食一天一个价,百元法币买不到一斤大米,我看不等人解放军困死,这国民政府早早就被拖垮了!再说了,这国民党有啥混头,说起来让人寒心,十年前姑父就是上校副旅长,这些年咱们在姑父的带领下杀了多少小鬼子,打了多少胜仗,到了整编姑父十年来没有寸进,仍然是上校副旅长,还不是上面党同伐异,咱们没有大靠山吗?看看人杨旅长,姑父认识他时才是一个营长,现在比姑父还高半级,二十几岁就当一旅主帅,这说明共产党的部队不埋没人才,还是跟共产党干有前途,你说呢,姑父。”
庄云清眯着眼注视着黝黑的窗外叹了口气道:“唉!哪有那么简单,在老蒋和白健生眼里我们是杂牌,落不入人家的法眼也就罢了,在共产党眼里我们是有产阶级,是被革命的对象,再说了,我们不像那些东北军西北军,老家已经成了共党的天下,反正后老家的亲人能受到优待,咱们大部分老弟兄的家眷都在江南,祖上留下的房产土地怎能轻易割舍?老家的老老少少怎能跟着我们投诚?咱们就这么投了共产党,老家的亲人还不得被国民党政府整治的家破人亡?解放军一天不打过长江,咱们就得扛着一天国军的招牌,没有大前途也不能给家乡父老招灾,要是共产党真的得到上天眷顾能坐天下,打过长江,咱们也不能跟国民党一条路走到黑,这我心里有数。不过,既然杨恩公眼下近在咫尺,又是共军的一方军政要员,跟咱们又有深厚的渊源,这也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为今后留条后路,二喜,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晚你就进山找到杨恩公,告诉他,1o天后我们团跟驻守小牛岭山口的163旅528团换防,到时候我亲自带厚礼进山面见恩公,感谢昔日救命之恩。”
田二喜第二天晚上再次从悬崖险道登上摸云岭,见到杨毅安排的联络员,来到山神庙二团指挥所才知杨毅已经返回伏独立旅指挥部,二团长沈德基派出一个班的骑兵护送联络员和田二喜去伏山面见杨毅。
这时候杨毅的心情很是郁闷烦躁,今天上午他和杨静带着警卫排连同从基地装运的2o大车粮食返回伏山旅部,路径甜泉镇时,看见一大群人积聚在镇子主街道,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坐在青鬃马上杨毅看的很清楚,人群当中是十几个衣服破烂拿枪的人在跟十几个衣着整齐的解放军战士持枪对峙,两边都在叫骂着什么,在外面是数百群众百姓指指点点表情愤怒的喧嚣嚷骂。
打头的警卫战士喊叫着让围观人群让道,可惜没什么作用,杨毅火起抽出驳壳枪在大腿根一蹭保险打开滑到连状态,朝天上扣动扳机:“哒!哒!哒!……”
二十子弹打在空中,围观的百姓这才惊叫着四处躲闪,而对峙的两方却没动地方,依然用枪指着对方怒目而视。
杨毅下马把缰绳扔给警卫员,来到近前,认出衣装整齐的一方是甜泉区中队,而衣着破烂的一方都是新面孔,应该是刚来的主力旅的人了,这些士兵的军容只能用一个“惨”
字来形容,数九寒冬十几个兵没一个人穿着棉衣棉裤,有两个人穿着两块破羊皮连起来的算是坎肩的东西,还有几个人身上是一块破毛毯当中挖了个洞套在脖子上露出头,下面用麻绳扎腰,其他几人都是破烂的脏军装,很多地方都露出了肉,几乎每个人手上脸上都有冻疮,裂的口子渗出脓血。
杨毅厉声喝道:“怎么回事?革命军队什么时候允许用枪对着自己的同志了,赵虎,下了他们的枪,如有反抗武力制服,谁敢开枪我亲自毙了他。”
赵虎高声应“是!”
带着警卫战士迅冲入双方中间喝道:“放下枪,放手,杨旅长在此,还不撒手把枪交出来。”
区中队战士一看是杨旅长的命令,立时交出枪站到了一边,主力旅的战士却不听那套,赵虎手下个个精英,脚踹手夺瞬间把对方的步枪、手枪夺了过来,多一半的人被踹倒在地上,被夺走枪的主力旅战士那里肯罢休,还要挣扎反扑,早被警卫战士们按倒在地反背剪胳膊,用膝盖顶在挣扎者的腰眼上动弹不得。
看到反抗者都被制服,杨毅阴沉着脸问道:“说说吧,都是革命同志是战友加兄弟,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刀枪相见。”
区中队一个腰配短枪的干部快步过来敬礼:“报告杨旅长,解放军商城县甜泉镇区中队队长于永顺向您报告,半个小时前我接到街上的老乡告急求助,说是街道上有乱兵抢老乡的东西,还打人,我忙带队过来,现这些兵果然在糟蹋欺负老百姓,我们上前予以制止,他们就用枪对着我们。”
一个破衣烂衫的主力旅干部急赤白脸过来反驳道:“你血口喷人,我们根本没抢老百姓东西,我们给钱了,没给钱的也给老乡打了借条,打了借条是借不是抢,我们也没打人。”
“你们给的都是什么钱啊?你们给的那些钱老乡们根本不认识,别说老乡们不认识,我们这些解放军战士也是头一次看到,还有你们付的那些法币根本就不值钱了,眼下1o元法币连一两大米都买不到,你们就想买4个白面大馒头,这不是抢是什么?更可恨的就是你说的借,借东西有你们那样的吗?杨旅长,您看看他们给老乡打的借条。”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纸条递给杨毅。
杨毅看了纸条直接无语了,只见上面就写着“解放军借布三捆”
七个字,这可能是天下最奇葩的借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