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裴照临都被小舅带去码头了,裴母带着人追了过来,如果不是换人耽误时间,小舅或许不会死在码头。
“小舅死在我面前,我害怕控制不住想依赖她,但她更加疯狂,也更恨我。”
裴照临自嘲地笑了笑。
她没办法接受事实,便全怪在了他的身上,认为是他不懂事,竟敢偷偷跟着小舅跑,才害死了小舅。
“我在这个楼梯下,被打断了四根肋骨。”
裴照临说着笑起来,“是不是我小题大作了,断四根肋骨其实只是轻伤而已。”
你看,被彻底抛弃在沪市后,他吃过更多的苦,挨过更重的殴打,但他都不大记得了。
他只记得在这个家里被打,他很痛,想妈妈停手,想妈妈抱抱他……
谢泷西把手挤进裴照临握着拳微微颤抖的手里,挤开,十指扣住,“别说了,好不好。”
她有些气自己,不应该因为孩子喜欢,就同意裴照临把谢师宴办在这里。
裴照临握紧她的手,“每次她打完我,就会抱着我痛哭,我不知道该恨谁,只能恨他,是我父亲的那个人。”
他的消失,让一切都变了。
裴照临走下两级阶梯,把头搭在谢泷西的肩膀上,“我拿到他生前写下的那些东西,他不是叛逃,他去递交重要文件,才到火车站,就被抓了,他以为自己在黔省那些年,是在坐牢,是在改造,他写了很多很多申诉材料,替自己的,替裴家的。”
字字泣血。
除了申诉材料,还有家书。
他的父亲,没有什么故事可讲。
少年英才,从京市到沪市求学,遇到了心爱的人,甘愿为她留在她的家乡,毕业后进了研究所,研究保密项目。
原本他会成为无闻却伟大的人。
然而他的人生,戛然而止在那个早晨。
他从优秀的科研工作者,变成了误以为在服刑的黑矿矿工。
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但那是一个满是冤假错案的年代,他只能不停认罪。
他努力表现,想要减刑离开,他写申诉材料,希望自己的冤屈能被看到,他心疼想念妻儿,却只能在家书里一遍遍描摹妻儿的模样。
生病了没药治,全靠硬扛。
他想回家,却几乎不见天日。
就算后面被彭叔救出来,最后也时日无多。
阿莲说,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以为看到了具骨头架子,后面养了养,才略有人样。
或许他打听到了沪市的消息,得知裴家家破人亡,得知自己背着天大的冤屈,这些都加了他的死亡。
“可我即便是知道他是被害,知道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念我,知道他,爱我!心里却还是有心结,我不恨他了,也能理解我母亲的疯狂,我好像……只能怪自己。”
如果他早一点去查他的事,是不是能早一天真相大白。
可惜没有如果。
“爸,妈,菜都定好了,我打了电话叫小舅他们一起来试菜。”
小小裴出来。
话音才落就看到裴照临状态不对,他忙小跑过来,“爸,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
裴照临听到儿子的声音的时候,就收敛了情绪,他抬起头来,冲他笑,“没事,就是……”
借口还没找出来,胳膊就被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