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皇太后没放在心上,闭目养神,随口说道,“他们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没几日又好了,不必理会。”
藏秀说道,“这一次情形可是不同,娘娘已是屡次拒了侍寝,如今还每日到宝华殿去诵经礼佛,说是为了前线将士祈福。”
蒋太皇太后登时睁开双眸,盯着藏秀,“把这情形,仔细与哀家说说。”
黎谨修出了寿康宫,顺着长街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两只拳头已经紧紧的握着。
李德甫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一面擦着额上的汗水,“皇上,您等下奴才,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黎谨修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信步乱走,胸腔之中怒焰沸腾。
他甚而想越出这红墙,就此远离这座宫殿。
民间的凡夫俗子,也还能讨中意的女人做老婆。
他身为皇帝,却要为了子嗣被一群人逼着,去临幸不喜欢的女人。
每每想至此处,他都直欲作呕。
然而今日,这番话却从他的亲祖母口中说了出来。
当初,是祖母一手促成了他和穆桑榆,他原以为祖母是不会来逼迫自己的!随意转进了一座园子,他停在了一株大杨树下头,忽然举臂,一拳击打在树干之上。
柏树簌簌晃动,落下数片叶子。
黎谨修并未停手,紧跟着又是一拳打在了树干上。
一旁的李德甫几乎吓傻了,皇上怎么跟树练起来了。
他慌忙跪了,满口说道,“皇上,您心里有气,就骂奴才,打奴才好了,万万不要损伤龙体啊!”
“滚!别来烦朕!”
黎谨修毫无住手之意,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着树干,似是要泄着那无穷的怒火。
李德甫又急又慌,忽然心念一转,自地下爬了起来,向一旁的徒弟交代了几句,他自家便一溜烟儿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跑去。
长春宫之中,穆桑榆正吩咐人把库里往年收着的各样丝线、绸缎布匹抬了出来,向白玉心说道,“妹妹且瞧瞧,都是否何用?若不中用,就再打人到内务府去寻。”
白玉心只看着满桌子的绫罗,织金的、妆花的、素面的、苏绣蜀绣不一而足,各样金丝银线熠熠生辉,不由真心叹息,“妹妹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多、这样好的布匹彩线,好似天南海北的织物,都堆到长春宫来了。”
“哪儿是都堆到长春宫来了,”
穆桑榆自五彩薄胎瓷碗中拈起一块菊花酥,待吃尽了,方才甜甜一笑,“不过是全天下的好玩意,都堆山填海也似的堆进宫来罢了。你尽管放心选了用,留在长春宫里,也是白搁在库房吃灰。”
白玉心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惴惴不安,“姐姐,这样……能行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会不会嫌我僭越?”
穆桑榆微微一笑,“这个你大可放心,太皇太后娘娘从来和气,尤其喜欢识礼孝顺的小辈。想着姐姐在宫里这些年,惹了那么多祸,也不过是挨她老人家念叨罢了。你听姐姐的,保准没错。”
拒宠至今,她这个宠妃实则也不怎么牢靠了,仅凭她一人之力,只怕照拂不了长春宫。
白玉心又是同她一样的心思,决然不肯去向皇帝献媚邀宠的,她和自己不同,自己尚有母家可以倚靠,她却是孤身一人。
如今之计,唯有将她引见给太皇太后,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在这后宫也算有了行走的倚仗。
于是,数日前,穆桑榆便同白玉心商议,趁着太皇太后回宫,宫中必定办家宴,送些什么令老人家高兴。
什么歌舞都是俗流,至于那些金玉玩物,寻常的没有意思,贵重的端出来难免令人生疑,叫人以为她们别有居心。
此外,穆桑榆此次是竭力想要抬举白玉心,她一个小小的答应,本就不该拿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物件儿,倒是要显着她的本色才好。
一日,她在宝华殿诵经之时,看着那泥金宝相,忽然就来了主意。
白玉心善绣,那便绣上一副观世音菩萨相,敬献给太皇太后,既彰显了诚意孝心,又展现了她的心灵手巧,更是正中太皇太后娘娘的喜好,可谓一举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