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出去,夏侯宇压低了声道,“贵妃娘娘,您近来可是又用灵脉了?”
仿佛犯错被捉的孩子,穆桑榆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脸去,视线飘忽不定。为了尽快试验出合适的分量配伍,她近来又用了几次灵脉,如此一来果然较之以往快了许多。
夏侯宇一步上前,沉声道,“榆……贵妃娘娘,您可知晓,您身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如此不知保重自身,您、您当真不怕陛下担忧么?!”
如今不必诊脉,只用眼睛瞧着,他便能看出穆桑榆身上病灶渐深,已大有元气耗竭、油尽灯枯之状。
近来,他屡做噩梦,梦中一时是少年时为他熬煮退热汤、强行驱动灵脉而昏厥过去的榆妹妹,一时是成年之后为拯救病患不顾自身的孟贵妃。
浓烈到化不开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这一次似乎没那般容易过去了。
穆桑榆将唇抿成了一条线,口吻生硬道,“本宫在做什么,本宫心中清楚。夏侯宇,你与其这样关切本宫,不如将全副的精力都用在根治病患上。疫情早一日过去,本宫也能早一日安心。”
夏侯宇这一次倒并未多言,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走出门外,他仰头看天,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去。
他自知今生与她已是无缘无望,可……他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走上末路,却无力阻拦。
早在当初知晓她是这样的体质后,他这些年来便在钻研能更改她体质的方子,但多年挖空心血调配的丸药也只能令她保本固元,而无法根本改变。
然而哪怕她早早服用了那丸药,也要终身再不用灵脉才可延长寿命。
这所谓的灵脉体质,倒不如说是一种命格。
历来拥有这等体质的医家奇才,无不是英年早逝的收场。
悬壶济世,燃尽自己。
夏侯宇只觉喉咙之中苦涩不已,心头痛如刀戮。
他学了一身医术,救了那么多人,却唯独救不了那个打小就装在心里的榆妹妹……
屋中,穆桑榆垂无言,静静的出神。
阿莫从旁收拾着茶碗,小声道,“娘娘,奴婢瞧着这位夏侯御医,也是真心关切您的身子,何必每次都不给他好脸色看呢……”
穆桑榆不语,半日才微微一笑,“这样,才好。”
这段日子,她总是夜不能寐,好容易睡去,又总做些离奇的梦。梦里有一座似陌生又似熟悉的院落,宛如翠竹挺拔俊秀的少年,原本清冷的面容带着和煦的笑意,低低喊着,“榆妹妹……”
阿莫又道,“再说,白小主说的好,虽则娘娘主理疫病事由,但到底还有那么多太医在呢,您何必……如此自苦。历来,后宫这些主子们,做这些不都是面子上的功夫。”
穆桑榆看着她不解的脸,微微一笑,“你是觉着,本宫这般作为,只是为了向陛下邀宠是么?”
阿莫有些迟疑,半日才摇了摇头,“奴婢以为,娘娘做好了这些事,博得了好声望,日后陛下也好封娘娘为后。但……大可不必做到这般地步。”
穆桑榆唇角轻轻扬起,“本宫不是为了那些虚名……本宫只是想,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穆桑榆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小小荷包,起身道,“预备仪仗,去中和堂。”
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