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道:“你别不信,我亲眼所见。不止是我,还有卢登跟许多人,他们一起冲进朱宅,几个人拦着才隔开了你母亲跟朱维昌,不然他定然要被你娘捅死。你娘她……当时精神有些不对。”
卫大人行事妥帖,救人回来之后便派人通知了徐氏,只道朱玉笙还要等着公堂作证,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实则怕她昏迷的模样吓到徐氏。更有一层私心,在她无知无觉之时,担心占了上风,不敢假手于人。
只是这些复杂的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的情绪,他从不曾有过,也没办法讲给旁人听。
周煦倒是骂了一路,可惜他的骂声不但没教卫大人放手,反而激起卫大人一身反骨,抱着人直入自己寝居,还被驱赶:“周大人,朱姑娘需要休息,还要劳烦你回去歇着。”
“姓卫的,你有种!”
周煦被气了个倒仰:“你等着!等我回京,看我不找太子殿下告状?”
卫灏毫不客气的嘲讽他:“告状的名目是什么?你倒是跟我说说。”
周煦:“……”
周将军铩羽而归,灰头土脸的走了,拉着卢登要喝酒还被婉拒,回去找手下闷头灌了半斤酒,才算消停了。
不过两人之间的争执,倒也不必让朱玉笙知道。
朱玉笙吃过早饭,谢过了卫大人,又被卢登带着亲自去瞧了一眼官兵花了一夜功夫从码头上暴力破坏,拆卸拖回来的赵家船上的密室,见到里面透着稀奇古怪的刑具,以及血迹斑斑的舱底跟大床,大有扭头回去再朝着卫大人多磕几个头的冲动。
她后背生寒,面色白,后退了两步,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没被救回来,将要面临的悲惨境遇。
睡了一觉听旁人所讲,还感受不到这份救命之恩的深重。
也只有她自己站在这间暴力拆卸而来的密室面前,亲眼见证了里面的脏污与血腥,才知道自己的无知无觉有多幸福。
她扶着墙扭头吐了起来。
卢登也不知道从哪舀了一瓢冰凉的井水递过来,她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把,漱口的时候差点冰掉一口牙,这才彻底压住了胃里的恶心。
“我想回家。”
“姑娘等等,我让人套车送你回去。”
卢登从小陪在卫灏身边,见识过了他的平静无波,礼仪完美,也就是昨晚见到他失态,更让他确定了自己心中猜想。
他不敢跟自家主子讨论,但难免对朱玉笙流露出别样的关切,大有爱屋及乌之意。
朱玉笙摆摆手:“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卢登见她面色难看,也不知是直面了人间险恶,还陷在再次被叔父卖掉的恐惧之中,还是被赵闻的密室给吓到,总之心情不好,便不再勉强她,只派了俩人悄悄缀在她身后,暗中保护。
朱玉笙从州府衙门出来,一个人漫无目地的走在大街上。
昨晚雨停了之后,终于迎来了晴天。
江州水位下降,一切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轨,太阳光铺满了街道,到处都是在家里憋了数日闷得慌的小孩子,跟小伙伴们在街上打闹疯跑,沿路洒下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朱玉笙缓缓穿行在大街小巷,沐浴着越来越热的阳光,不时闻到街边食店的味道,有香甜的点心,焦脆的胡饼,食店肉食的浓香,茶楼清幽茶香,脂粉店里的扑鼻花香,书肆的纸墨书香……所有的味道在她鼻端飘过,还有耳边鼎沸人声,汇聚成了最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她忍不住仰头,被日光刺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
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关,她知道自己已经闯了过来。
此后晴天暖阳,再无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