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笙忽然现,她的伙食变好了。
不但一日三餐都见到肉了,连点心宵夜都不落,偶尔还有苗姨娘着人送来的加餐,全都进了她与小莲的肚子,嫁进刺史府多日,她终于不必每日再绞尽脑汁想办法填饱肚子。
不出五日,她便摸出了规律。
苗姨娘每送一回加餐,正房分给她的伙食便要再丰富一些,仿佛两房在暗中较劲,都要用俘获刺史大人的手段,让她站队。
那天算完当日府里开支,苏夫人还破天荒说了一句:“朱氏太瘦了,还是要多吃一点才好。”
婆媳一场,她对朱玉笙向来只出恶言,这句话太过温情,说完之后大约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面上所有的皱纹都僵住了,别扭的转头去挑衣料,给吴瑞雪做几身新衣裳穿。
朱玉笙心中暗笑,从来没想到她在刺史府后宅能成为两房较劲的工具,但今时不比往日,她已经另有高枝——谁还稀罕得到婆母的赏识?
都是无用的东西,还是保命要紧。
她赶紧露出个感激涕零的表情,结结巴巴说:”
我……我每顿都吃得很多,多谢夫人关心。“
苏夫人止不住心中一阵犯堵——谁要关心她这个丧门星?
要是儿子还活着,朱氏倒算得上聪慧能干,使唤起来也顺手,可惜他走得早,娶得如此新妇却撒手人寰,每每斥责过她,见她在自己面前活得战战兢兢,却依旧不能抵受住失去痛儿子的痛苦。
其实她内心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内囊早空了,就算是不曾冲喜娶妇,大约也就在那几日,但依旧要忍不住迁怒于朱氏。
”
你先下去吧。“苏夫人最见不得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婆媳俩相看两相厌,朱玉笙也不喜欢每日杵在苏夫人面前,应了一声扭头才要往外走,忽听得院里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紧跟着便听到郑姨娘的尖叫:”
夫人……夫人救命……”
还有钱婆子高声阻拦:“郑姨娘,你这般高声呼喝,也不怕惊扰了夫人?”
郑姨娘狠狠推开钱婆子,披头散冲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孩子,差点撞到要出门的朱玉笙,直直跪在苏夫人面前大哭:“夫人!求夫人救命!妾知道往日对夫人不够恭敬,多有冒犯,还求夫人瞧在大人的面上,快派人去城外请张神医救我儿性命!“
刺史大人近几日去军营巡防,府里交由苏夫人作主。
苏夫人被郑姨娘的凄厉给惊到,连忙起身凑近了去瞧,朱玉笙也越过郑姨娘肩头往她怀里去瞧,但见她怀里那孩子已经不住艰难喘息,面上长满了红疹子,小手努力想要去抓,却被其母牢牢按在怀里,瞧着可怜之极。
朱玉笙不由迟疑道:“这孩子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叔母贾宜兰房里有个姓王的心腹婆子最为贪吃,每回都克扣她们母女的饮食,但听说这婆子有个毛病,见不得柳絮花粉,每年春天都要捂着口鼻小心防范。
朱玉笙以前气不过,还曾暗中收集花粉,往她菜里撒过,亲眼见识过她长了一脸的疹子,好些日子不能见人。
郑姨娘的目光跟尖刀一样"
唰”
的扫了过来,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儿,怀疑的目光扫向苏夫人,犹如母狼护崽:“你知道什么?你做了什么?!”
“我……我做什么了?”
朱玉笙忍不住辩解:“我连小公子一面都未曾见过,能做什么?"
上次她去梅香院,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连小孩的面都没见,也不知道丫环婆子带着去哪玩了,这还是头一次见面。
郑姨娘倒是将儿子养得白白胖胖,手腕跟藕节似的,可惜正因孩子肌肤白嫩,长了疹子才更为触目惊心。
“你没做什么,为何说我儿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郑姨娘厉声喝问,看样子朱玉笙若当场解释不清,她便要当场飙,瞧着甚是瘆人。
苏夫人也责备的瞧了她一眼:“朱氏,到底怎么回事?”
似乎只要她不说清楚,当婆婆的便要大义灭亲,先把大房撇清。
“郑姨娘想哪去了,我娘家婶娘身边有个婆子见不得柳絮花粉,每每吸入花粉便会起疹子,与小公子的病症有几分想象,我才开口说的。“朱玉笙也不想被怀疑,陷入刺史府后宅女人们斗争的海洋:”
姨娘若是不相信,等大夫来治好了小公子,你大可派人去我娘家查问,王妈妈每到入春都在房里闷着,就怕起疹子难受。”
还好心催促:“赶紧请大夫吧,这症状可大可小,我瞧着小公子很不舒服。”
苏夫人如梦初醒,一叠声唤着叫大夫,又安抚郑姨娘,让她别紧张。
朱玉笙心道:也不知苏夫人图什么,自己养的儿子劳心劳力的照顾就算了,但小妾跟丈夫的儿子生病也得操心,还要比自己的儿子更尽心,这才是嫡妻风范。
这种嫡妻风范,不要也罢。
正房乱成一团,可惜事不凑巧,自吴安病逝之后,刺史府里养着的那些大夫们都四散离去,而距离刺史府最近的医馆里的大夫恰巧出诊去了,更何况城外的张神医来得更慢。
等到张神医到的时候,吴小公子已经停止了呼吸,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喘不上气活活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