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仅凭一句话就相信?”
“不对,声音我十分熟悉,好像是师傅!”
话音未落,城门里的墙壁背后突然闪出十几个手端火枪的明军,瞄准王朝义、可天飞等人就要射击。就在扣动扳机的一霎那,明军身后突然飞出一人,手起刀落将十几人全部砍死。“傻孩子,还不上城墙!”
“师傅!弟兄们蹬城!”
百灵队都是从军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拔了又拔,捡了又捡的佼佼者,在石敬岩老侠客的帮助下三下五除二干掉城内一百守卫。王朝义兴奋地问:“师傅您怎么在这?”
“先别说这个,你赶紧让一部分弟兄去肃清城内残敌,其余人跟我去破坏城门地雷。”
石敬岩一边排雷一边对王朝义说:“为师来内江看望朋友,听说你们从黄瓜山突围奔内江而来。朱奉鋚不只是哪根筋搭错了把全军带出城外,临走前在城门下面埋设了数十颗地雷正好被为师现,因此我刚刚一直在附近徘徊提醒你们小心。”
“原来如此,朱奉鋚出城是因为我们在钢石山揪了他的命根子。您来内江看望哪位朋友?”
“一位与为师年龄相仿在五十岁往上,姓赵名士祯。他可是火器大家,明了迅雷铳、掣电铳、火箭溜、鹰扬炮等,所着的《神器谱》堪称传世经典。赤黎军想要展必须重视火器。我敢断言今后一定是火器主导的时代,冷兵器渐渐会退出历史舞台,听说赤黎军中也有一位火器专家?”
王朝义称颂道:“正是,赤黎军中的毕懋康毕先生还是赵先生的徒弟呢,那您的另外一位朋友是?”
“另一位朋友与为师是忘年交,姓冯名梦龙,三十五岁上下,当今了不起的文学家,只因对朝廷失望报国无门故飘零在外,现居内江城怡红院。”
“嗷,”
王朝义咯咯坏笑,“青楼文学我喜欢!”
石敬岩伸手来弹王朝义的脑门:“信口雌黄。”
谈话间赤黎军大队赶来,已经消灭了朱奉鋚的主力。两厢见面喜笑颜开,李成危等人拜谢石敬岩老侠客欲挽留其在军中从事。石敬岩自称久居乡野闲散自在,婉言谢绝了李成危的人的请求。赤黎军进驻内江休整,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杀赃官除恶霸维护治安。毕懋康听闻恩师在此,请假一天去与赵士祯叙旧。骆足酷爱文学,只身前往怡红院拜会冯梦龙。
怡红院是城内最大的一座青楼,坐落在十字大街把角儿处,红墙绿瓦高大的三层楼,从上到下飘荡着红绸丝带,正中央曾明刷亮的金字牌匾,窗明几净光彩夺目。一层楼外门庭若市,无数男男女女进进出出,离老远就问道一股股飘来的香气与酒气。骆足换好长衫迈步走上玉阶,刚进一层大厅就被穿红挂绿、涂脂抹粉的老鸨拦住:“哟,这位爷,头一次来玩吖。我们这姑娘一个比一个性感迷人包您满意!”
骆足搪开老鸨的胳膊,身子往后退一步:“啊,我来找人。”
老鸨闻之颜色更变:“哟,你可看清楚,我们这是娱乐的地方不是茶馆客栈。”
骆足从兜里掏出几文钱:“妈妈,这里可有一位叫冯梦龙的先生?”
老鸨接过钱,笑眯眯地说:“啊,他在三楼左面第五号房间。骆足按照指引上三楼,转过楼梯来到五号房门前。这里与楼下不同,没有情欲的喧闹,只有幽静的清新雅致。门未上锁,骆足推门进屋忽闻屋内传来悦耳的琴声与歌声,细听歌词只觉意境高远、情绪缠绵。转过屏风,只见屋内一男三女,那男人面貌清秀俊朗,目光寒澈如一汪泉水,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绿罗团花长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足下穿一双船头型皂靴,侧卧与古筝前轻拢慢捻。
骆足拱手施礼:“请问尊家可是子犹先生?”
那人止住音符,仰目观看:“鄙人正是冯梦龙,敢问先生何人?”
骆足笑曰:“云游学子一介书生,久闻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歌舞伶人撤下,二人促膝对坐。骆足说:“先生旷世奇才,对小说、戏曲、民歌、笑话等通俗文学无一不精,所着文章在下曾一一拜读,深感内容之精妙,情感之真挚。”
冯梦龙苦笑曰:“先生过誉,在下不过是一个未及四十的青年小儒,何谈着作成就。”
“冯先生太谦了,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自古英雄出少年,谁又能说文人骚客全是垂垂老矣呢?”
“先生高论在下佩服,不知阁下对鄙人哪篇文章有所指教?”
骆足就等这句话:“指教不敢当,有一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令我感触颇深。京师名妓杜十娘为赎身从良追求真爱,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太学生李甲。可李甲生性软弱、自私,虽然对杜十娘也是真心爱恋,但又屈从于社会、家庭的礼教观念,再加上孙富的挑唆,最终出卖了杜十娘,酿成了杜十娘沉箱投江的悲剧。我认为小说以其细腻的笔触塑造了一个执着追求自己心中美好愿望的女性形象,并包含着反封建、反礼教的观点,提倡男女平等。这些思想非常前卫很了不起。”
冯梦龙笑曰:“是啊,我深受王守仁、李贽影响,强调真挚的情感,反对虚伪的礼教,主张以‘情教’取代‘宗教’,重视文学的教化作用。”
骆足继续说:“男女平等固然比男尊女卑要进步,然而我大明现在已然是一幅女尊男卑的景象。绝大多数女性借助女权的旗号来获取高男人一等的地位,让男人沦为她们的奴隶和工具。做事时女性有优先权;犯罪时女性有豁免权;情爱时女性有放荡权,然而谈到责任与义务时,则是男人买房、买车、出彩礼、包揽家务、上交工资、专一情感。我认为男女平等和女权的目的应该是解放女性,而不是让女性成为可以肆意剥削男人的人上人。女性应该通过自己的劳动去创造财富,而不是通过剥削男人的财富来满足自己消费、享乐的欲望,在享受权力的同时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冯梦龙频频点头:“先生言之有理,我也注意到社会上男女对立的危险局面。不结婚、不生孩子逐渐成为了时代的潮流;男女信任危机、道德崩塌似乎一不可收拾。我还听说当今的赤黎军非常重视男女问题,对什么‘幕刃’高压严打。”
“对,就是幕刃!其实两性之间本身没有仇恨,说到底是我们和资产阶级的仇恨。资本家喜欢女性,因为女性是消费的主力能给资本家带去利益,所以资本家支持并利用女性掏取男性的钱财。大部分女性沉迷于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主动投入资产阶级的怀抱,沆瀣一气欺压男性。这部分女人我们将其定义为幕刃,幕刃只有死!”
“你们?你是赤黎军?”
冯梦龙惊奇地问。“哈哈哈哈哈。”
骆足开怀大笑。冯梦龙目瞪口呆,对眼前的青年人钦佩不已:“是啊,很多事情像我这样的文人只敢想不敢做,而你们却天不怕地不怕,听说赤黎军很多领曾是教师出身不知是否属实?”
“是呀,人民教师。”
“我也曾是人民教师,可是,唉。”
骆足好奇地问:“那您为什么不继续从事教师行业呢?”
“焯!教育行业正在走向衰亡。对学生来说,张居正的普及义务教育政策是利国利民之策,让儿童从没文化变成都具备基础文化。然而在教育内容上依然没有摆脱八股取士的弊病,所授所讲皆是为统治阶层服务,为资本家提供更方便的人力资源,而不是从每个学生个体独特性的角度出实现有教无类的教育目标。如果实现有教无类,每个人的思想都将会是多元、复杂的,而且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一个人,那么对国家来说将增加统治、管控的难度;对资本家来说会提高人力成本;对个人来说需要去赌将来不走寻常路是否能够成才,是否能够找到工作养活自己。现实是我们绝大多数人不敢去冒风险,宁可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拼命内卷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剥削阶层的人上人。当然降低风险需要国家去制定政策,让每个行业的地位和待遇都是平等的。教师行业对职工而言,校长制是一切祸患的根源。校长制就意味着私有化,他们有绝对的任免权,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从自身角度出。表面说教师与学校是双选,其实校长选人只会选择能带给他利益的人,而我只想做学问。”
“那什么人能带给校长利益呢?”
“无非就三种,第一,‘能力’强能给领导闯名声的人。这个能力不是说学问有多高,而是家长认为岁数大、资历老,混个特级、骨干称号的能力自然就强。第二,言听计从肯背锅的人。他们不给领导惹事,关键时刻还能挺身而出替领导顶罪。第三,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为什么。因此不管学校人员怎么调动,校长为了自己的成绩不会给你培养时间,他们只想乘凉不想栽树,年轻男老师基本没有生存空间。当教育变成了自上而下逐利的平台,那它就已经死了。”
骆足坚定地说:“必须国办,必须教育改革,否则将陷入官僚资本主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