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章對暴雪早有耳聞,可聽到具體詳細的解說還是第一次,興致盎然地傾聽,時不時還會贊同地點點頭。
技術員講到的很多內容與他的專業領域重合,秦月章聽到精彩處,都開始讚嘆佩服最開始設計構想暴雪的人了。
「經過了好幾代的研究後,我們現在已經基本攻克了威脅生命健康方面的難題。」技術員說著,翻動他的解說畫面。
6安弛手指微動,他身側的謝寧則坐直了身體。
「所有參與人員,包括患者,會屏蔽掉全部主體意識才能進入潛意識層——雪境,所以在主體意識被喚醒之前,參與人員會處於一種迷失狀態,也可以理解為『失憶』,不過不用擔心,我們的暴雪會載入代碼記憶到每個人的潛意識層,譬如我是誰,我在哪一類的,輔助患者融入雪境。」技術員擺動手臂,笑了笑。
孟懿按動手裡的筆:「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很奇怪。」
實際上他想說的是多此一舉。
技術員指著屏幕:「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麼覺得。但是在雪境中會發生什麼是我們無法控制的。如果人的主體意識沒有被喚醒,那麼在雪境中死亡,會直接回歸現實,也就是醒過來。就好像我們在夢境裡死亡,並不影響我們醒過來繼續生活對不對?」
孟懿點點頭。
「但是如果在雪境中被喚醒全部主體意識,那麼遭遇危險一旦死亡,就會有一定生命健康安全風險了。」
人的意識是很玄妙的東西,它由無數個神經元組成,很強大,但同時也很脆弱。
秦月章蹙眉:「如你所說,沒有主體意識就會處於迷失狀態,那怎麼知道自己該如何行動,做什麼事情?就像我們在夢裡常常信馬由韁,天馬行空。但這似乎並沒有醫療效果。」
「不愧是知名心理學家,你抓住了關鍵。」技術員挑眉,先拍了拍馬屁,才慢悠悠說,「這就涉及了我們暴雪的另一個核心技術——錨點。」
——
我的前半生好像陷入了一個怪圈,一個名叫「自證清白」的怪圈。
所有人都可以輕飄飄地說我不是好人,而我卻要用漫長的時光和艱辛的努力去證明,我不是這樣的。即使是殺人犯的兒子,也可以做一個好人。
是的,當我致力於去做一個好人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相信我。但當我真的發瘋了的時候,所有人卻又來指責我不做個好人。
這很可笑。
他們要我自己打開自己的包,任由他們檢查與品評,並且美其名曰「自證清白」。
其實很久以後,我想通了一件事。別人的看法似乎並不重要,我在別人眼裡也是並不重要。他們享受嘲弄懦弱者的過程,但那只是他們生活的調味劑,而非必需品。
被困在笑聲里的,從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罷了。
我護在自己的編織袋前,虛張聲勢又色厲內荏:「我說過我沒有偷東西,我的袋子裡也沒有。」
我越不肯,他們就越篤定我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和行動。
有個老太婆沙啞著聲音勸我:「小伙子,你就給他們看看吧,看了他們就沒話說了。」
有人附和:「對啊,不心虛就拿出來看!」
「如果是我我就直接給大家看了!」
「該不會真的是他吧?可能從小就不學好……」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最終還是不得不陷入那可笑的「自證清白」中。
「你們要看就看吧。」
我說完,青年男人就率先過來,從車座下把我的編織袋拖了出來,用掛在鑰匙上的小刀劃開口子。
編織袋質量一般,口子一破,線圈就繞著破洞一溜煙散開,編織袋癱軟成一具屍體。
裡面大大小小的女裝頓時散落一地。它們被我打包的時候被規整地放在一起,按顏色分類,花了我不少力氣。可弄亂它們,卻輕而易舉。
他哂笑,擠著眼睛看我:「你還和以前一樣招女孩子喜歡呢?現在是吃女人飯囉?」
我沒有說話。
因為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我想起來他是誰了,他姓孫,叫孫單昊,和我讀過一所高中。
那些我以為已經過去的事情,立刻又衝擊回我腦海里。
孫單昊漫不經心地翻弄著我的東西,把那些包裝完好的女裝扔得到處都是。
乾淨的衣服滑落在某人的腳下,她沒有撿起來的意思,只縮著腳躲開。好像沾到了我的東西,也會被沾染上成為殺人犯或者盜竊者的可能。
孫單昊說:「這樣才搜得徹底,我也是為了幫你洗脫嫌疑。」
是嗎?冠冕堂皇。
結果當然是沒有,但他卻無所謂地聳聳肩,說:「看來,確實不是你啊。」
我立在火車的走道上,看著散落在地的女裝。
那些紅的,綠的,白的,紫的……五彩斑斕,一件件散落的衣服,刺眼地橫陳在地上。不僅是衣服,還是我那可憐的被一再蹂躪踐踏的尊嚴。
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企圖為我說什麼。沒有道歉,也沒有結尾。這場鬧劇猝然開始,又陡然結束,那些看客本來就是為了熱鬧,圖個樂子,誰會為一個樂子出頭呢?他們只覺得無,縮著脖子,遺憾於故事的走向並不有,然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看我。
乘務員姍姍來遲,看到散落在地的女裝,愣了愣,來到我面前:「這位旅客,請問你需要幫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