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能克服楚凤箫在我的身体上留下的阴影,我就无法同楚龙吟像一对正常男女般去过家庭生活。有爱就有欲,这是人之本能,是大自然的产物,是天经地义,是正正当当,而绝不是应该诟病和鄙视的行为。只爱无性的爱情是残缺的,是不健康的,是畸形的,我不能让楚龙吟因为我的心病而无法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去行使大自然赋予男性的权利和本能,而我本身也绝不是保守封建派或是柏拉图的推崇者,我信奉的是自然,是正常的男欢女爱。所以必须粉碎这道心理壁垒,为了楚龙吟也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和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去爱去生活,去构建美满的婚姻,去孕育我和他的孩子,更为了把楚凤箫种在我体内的毒根彻底拔出——楚龙吟都不曾厌弃我,我又何若厌弃自己?世人嘲我且管嘲去,我又不为他们活!有些赧地点了点头,我和楚龙吟既已两心相许,就算无法堂而皇之地拜天地、名正言顺地成夫妻,又有何妨?他悦我,我悦他,这就足以身心相授,管它什么形式规矩。楚龙吟眯着眼睛轻笑,大爪子立刻开始不老实地在我身上四处游走,我捉住他低声窘道“闹什么,说风就是雨的……王爷他们还在里面呢!”
“那我们……找个避人的所在?”
楚龙吟低笑,故意用充满挑逗的语气在我耳畔撩拨。“你……急什么!先把王爷的事弄清楚再说!”
我甩开他正准备探入我领口的手,从他腿上跳下地去,好在这书房没有王爷的允许是不准任何下人接近的,这才不至于被人看到方才的一幕。我用双手捂了捂烫的脸,不肯再看楚龙吟那张坏笑着的面孔,蹑手蹑脚地凑至里间门外竖耳倾听。里间房内悄无声息,迅和逸王爷两个人只怕仍在僵持着不肯吱声,我听了一阵有些心急,正想着再次进去替两人说和,忽听得迅沉声开了口,道“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跟幼时似的娘们儿兮兮的呢?赶紧把你那眼里的水槽子合上!没的教人看着心烦!”
“大哥……年纪再大,你也是我的长兄,我也是你的幼弟,我……也只肯在你面前落泪,在你面前失态,在你面前丑陋毕现……”
逸王爷哑着声音说道,“大哥,你可知……这些年来我被自责折磨得有多痛苦……我四处打听不到你的下落,日夜担心你已不在人世……千树离开我的时候,我以为我对她的思念会盖过一切,可这么多年活过来才终于明白,真正让我最为挂念的,始终是我的同胞手足……大哥你!醒悟时的那一刻我才知自己错了,我掠夺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同时也失去了我最为珍贵的东西,到头来亲情爱情无一留住,凄凉悔恨却是晚矣!大哥……你,你惩罚我罢,哪怕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对我也是解脱了!”
“你想死?哪儿那么容易!”
迅冷声哼着,“你把我害到如此境地,想一死了之逃避责任不成?没那个门儿!我今儿便告诉你别以为我还是你曾经的那个事事让你宠你的傻大哥!你欠我的我要一样一样要回来!要不回来也得让你用别的方式给我补上!你答不答应?”
“答应!大哥,你说——你想要我怎样补偿?”
逸王爷连忙道。“我要什么你能给什么么?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肯做什么么?”
迅冷冷逼问。“大哥,我的命你都可以随时拿去,还有什么我不肯给不肯做的?”
逸王爷真切地道。“那好!——今儿晚上你给我洗脚倒夜壶!”
迅果断哼道。听至此处我险些喷出声来这个迅还能再……口硬心软一点么?看了眼身旁也悄悄贴过来听墙角的楚龙吟,心中又是一软门里门外的这两个哥哥虽然心疼弟弟的方式不甚相同,却都是天下最为难得的好哥哥,只是……里面的这一个弟弟蹉跎了十七年才幡然醒悟,外面的那个弟弟却不知还要自误误人到几时。“大哥,你近年过得……可还好?”
逸王爷的语气明显已带了几分被原谅的欣喜,然而问出这个问题时又被戳到了不堪之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迅倒是没了所谓,淡淡地道“也就那么回事,每天吃饭睡觉拉屎撒尿,练练功看看海,偶尔四处走走,十七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眨眼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大哥这次进京是想要回来住了么?”
逸王爷小心翼翼地问。“回来住作甚?!我早已不是皇家的人,京都没有我的家。”
迅仍是淡淡地。“大哥……回来罢,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么?让我补偿你,让我有机会赎罪,好么?”
逸王爷恳求着道。“我才不要一天到晚地对着你这张苦瓜脸,在外面自由自地生活不比在这金玉牢笼里活得舒服痛快?再说了……金銮殿上的那一位若是知道我又回来了,岂不是要多心?”
迅冷哼。“那……大哥,你这次突然进京为的是?”
逸王爷轻问。“还不是为了外面那个小丫头!”
迅又哼了一声,“这一回被她害惨了!”
“对了,我正想问大哥是如何认识她的呢,”
逸王爷忙道,“还有,她说她知道千树的下落……又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问她,”
迅忽地提声,“外面偷听的那两个,还不赶紧给老子滚进来!?”
和楚龙吟讪讪对视了一眼,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进去,见迅瞪向我道“嗬!还理直气壮的呢!听墙角听满意了否?这结果可过得了钟大姑娘的关了?”
我白他一眼,走到逸王爷身旁替他梳理背上凌乱的丝“我就听见你欺负我父王了,洗脚倒夜壶,府里多的是下人可以干,你让他们看见我父王干这个,传出去我父王威严何在?”
“啧啧!好啊,小逸,你可是捡了个好闺女!”
迅冷笑森森,“父女俩合起伙来欺负老子是不?”
“小逸”
……这称呼听得我暗笑,迅这个嘴硬的家伙,明明彻底原谅了逸王爷,就是不肯软下面色来说些亲密的话。逸王爷将我拉至身边,笑得很是温柔“情儿不得淘气,他是为父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需称他为大伯的。”
从大叔变成了大伯,从海盗变成了王爷,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巧合这么意外,无巧不成书,没有意外就不是人生。我看了看迅,手指一点额角“喔!父王,记得您说过小时候总有一个皇兄宠着你护着你、帮你打跑欺负你的其他皇子,以至于你甚至想要‘嫁’给他的那一位——就是迅大伯罢?”
这番话一出口,直令逸王爷尴尬、楚龙吟好笑,而迅则怔在那里很有些惊讶。“你这丫头又调皮,我几时说过这话?!”
逸王爷转身去窗边桌上倒茶,以避开话题。迅干咳了一声,还原了那张冷脸,瞪向我道“臭丫头,现在该告诉我千树的下落了罢?”
逸王爷闻言也转过头来将我望住,柔声道“情儿,你若当真知道便说出来罢,十七年了……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看着面前这兄弟两个饱经情殇折磨的面孔,我一时有些犹豫,千树的死他们究竟能否承受得住?十七年了,让这两个人日夜思念的人乍传死讯,会是怎样一种沉痛的打击……是继续给他们一个美好的假象,还是……“天儿,”
楚龙吟忽地握住我的手,“说罢,真相。”
他看着我,他明白我的心思。我咬了咬牙,低下头不忍去看迅兄弟两个知道真相后的神情,轻声地道“千树……已经不在人世了……”
话音落后是一段长时间的令人压抑难捱的沉默,我始终未敢抬头,紧紧攥着楚龙吟的手。“你是如何知道的?”
迅终于开了口,沉而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我便将怀谨世子对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房内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方才听得迅一字一字地道“眼见为实。”
眼见为实,他不相信千树已死,他要亲自去证实才肯相信。“迅……大伯,你要去沙城?”
我抬眼问他,见他面色平静如水。“我现在就动身。”
迅说着便往门的方向走,被逸王爷抢在身前拦住。“大哥,我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