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酒逐漸沸騰時,他用帕子包了提手拎起來,往面前的玉杯中倒了一小杯,端見酒色清亮發紅,果香撲鼻,竟是少見的葡萄釀。
景林輕聲開了門進來,卷進絲絲縷縷的寒氣。
「大人,秦宅那裡已經鬧大了,引得不少百姓都去圍觀,也有不少大臣去的,不過俱未穿官服,只著常服混在人群里。」
「秦夫人怎麼樣?」程筠端起酒杯抿了口,入口滾燙,他略皺眉後又放下。
「秦夫人撞得頭破血流,秦家二公子叫著要請太醫,只不過沒人敢請,也沒人敢去,就請了別的大夫來,目前人還昏著,看情形不太好。」
程筠點頭,又問:「方才樓下是什麼動靜?」
「是衙門在抓人,為著選秀這事,朝中許多官員得到風聲之後,有適齡女兒的已悄悄把女兒送出城了,但有一些下屬官員倒來不及,慌亂地讓女兒躲藏,方才就是經過小米巷時被找到了,一路駕著馬車逃到東街來,雙方扭打一番,一死一傷,還是把那姑娘帶走了。」
景林生出惻隱之心,「屬下到樓下時,正瞧見那姑娘被捂著嘴拖走,才十三四歲的年紀,生的花容月貌,據說還寫得一手好字,有才女之名,真是可惜了。」
程筠低聲道:「皇上要全國十四歲以上的女子都參與選秀,尤其是讀過書識的字的,才女之名反而拖累,倒不如那些蠢笨粗陋的,這時倒能保住性命,不必像她們死在宮裡,也算是另一種福分。」
「這些姑娘入宮後一定會死嗎?」景林有些發怔。
程筠垂眸,望著手中的玉杯,鮮紅似血的酒映著他的眼,通紅一片。
「與一般選秀入宮的妃子不同,她們讀書明理,心氣自高,難以色侍人。」
他側向窗外望去,目光遙遙落在秦宅門口。
那裡已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為秦家鳴冤的,為秦澤自發送行的,皆不在少數。
若非錦衣衛持刀攔阻,勉強維持著秩序,怕是停在秦宅門口的禮部尚書雲清泉的車駕就要被沖爛了。
景林道:「大人,那裡路堵了,我們繞路回府吧。」
「不。」程筠緩緩起身,目光平靜得很,「我們去秦宅。」
景林色變:「大人!……」
那麼多百姓都恨極了程筠,這一去豈不往刀山火海跳?
程筠淡笑著遞他一杯酒。
「給你壯膽。」
說罷也不等他,徑直開了門就走了。
景林一怔,隨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追了上去。
程筠坐的軟轎,出行時須得十六人抬,外面尊貴耀眼,內里寬敞奢華。
如此一頂高調軟轎遠遠而來,即便秦宅門口的熱鬧很大,也很快將視線都吸引到這邊。
頓時人聲鼎沸,群情激憤起來。
不過奇怪的是,隨著程筠這個人人皆知的大奸臣所乘軟轎越來越近時,反而嘈雜之聲漸隱,人們寂靜驚恐地自動讓出了道,眼睜睜望著程筠的轎子停在秦宅大門前。
雲清泉早已麻溜地從秦宅里快跑了出來,提著衣擺三兩步下了台階,也不顧眾人目光,賠笑著迎了上去。
「天寒地凍的,大人傷還未愈,怎麼親自來了?」
程筠撥了轎簾下來,只見他銀冠黑裘,長身玉立,通身的矜貴氣派。
他靜靜望著秦宅匾額上的白綾黑花被風吹得翻飛,緩緩開口,語氣雖輕,落在鴉雀無聲的百姓耳朵里,無異於惡鬼閻王,叫人冷得打顫。
「皇上說秦府不許辦喪,這是抗旨啊。」
第12章反抗
此時的東宮,眾人已漸漸穩了下來,呂藝吩咐好了照顧太子的侍女,自己便披個雪袍進宮去了。
在承歡殿外等了好一會兒,腳都凍麻了,才見內侍高何從承歡殿裡出來。
呂藝快步迎上去,尚未開口,高何便一把攫住他手,低聲道:「要是為了秦家求情的事就別說了,皇上這頭沒指望的。」
呂藝搖頭,焦急地將方才東宮裡的事說了,才道:「你就趁皇上興頭上時,替殿下隨便討個口諭吧,好歹秦尚書是太子的舅舅,皇上這會兒也沒定他大罪,今是頭七,去送一場也沒什麼。」
「再說今日秦府又出事,秦夫人是殿下舅母,若殿下又不能救得,只怕一輩子也過不去了。」
高何臉色微微一變,錦衣衛的事連他也不知,看來後宮已沒什麼消息遞進來了。
承著呂藝急切的目光,他緩緩搖頭:「你糊塗啊,皇上如今這樣,殿下即便自己去了又如何?無非是程筠挑唆幾句,皇上再罰一頓,倒比當面求旨出宮的好,不但會被駁,亦逃不去一頓罰。」
呂藝皺眉:「殿下是儲君,又未參政,萬事豈能越過皇上?只怕要落人口實。」
「現在這光景還怕什麼?」高何猛拍他一下,低喝,「北朝就一個太子,難不成皇上要了太子的命,再去宗室選一個出來繼承大統?左右命就在這了,不做點事,早晚也被程筠拿去!」
這話雖大逆不道卻振聾發聵,激得呂藝心神震盪。
誰知當他趕回東宮時,只見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小廝丫鬟,驚慌失措地說,太子殿下醒了就單騎了一匹馬離宮去了,誰都攔不住。
呂藝立即道:「快備好轎子等到秦宅門口去。」說罷自己也騎了快馬,領了幾個侍衛往一個方向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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