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族里借给李好问一家“暂住”
的。这些族产都登记在族中嫡支的名下,规矩是按各家人口分配宅院。
前些日子里族老多次提出:李好问一家人丁不旺,用不着住那么大的宅院,因此要将房子收回,置换一间小的给李好问住。
李好问原身祖上是宗室,他的父亲李贞往上数十代便是唐高祖李渊的祖父太祖李虎。当然,十代之后,李好问与当今皇族血缘已远,只是陇西李氏这个庞然大族之中一名寻常子弟。
李好问的父亲李贞于四年前离世。当年李贞是出于同族义气,代替病中的堂兄李贶出征,不出意料地战死疆场,马革裹尸。
临出征前,李贞曾特地请族里照料李好问母子三人,族里也很客气,答应将敦义坊这座宅子赠给李好问母子三人,不再作为族产。几年前李?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不久崔氏母女也相继染病过世,李好问家里人丁不旺。族里便又“公事公办”
起来,要将敦义坊的宅院收回。
李好问: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圣父不好当啊——如果没有能在身后好好照料孤儿寡母的办法,就还是别冒失当圣父了吧!
他带着卓来赶到族老堂伯父李贻家中,发现族中好多有头有脸的尊长都在,李家一派喜气洋洋的,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
堂伯母卢氏一向最爱炫耀,这次见到李好问却一改常态,故作矜持,淡然开口:“六郎来啦!四郎一早就说有好消息要与你说知。”
这时里间突然冲出一个又高又胖的青年,手中高举着一卷文牒,见到李好问,立即大喊一声:“小六!你看我……得了官了!这是授官的敕牒。”
说着,这青年把手中那枚卷轴打开,塞到李好问面前。李好问只觉眼前全是字,脑海中顿时“嗡”
地一晕,连忙将视线移开,拱手说起套话:“恭喜四哥得官!”
新得授官的这个青年,是李好问的四堂兄李好威,族老李贻的亲儿子,小时候与李好问原身是玩伴,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李好威喜不自胜,捧着敕牒不断唏嘘感慨:“这次是朝中四位德高望重的官员联袂推举,将我荐为从七品的宣义郎。我这点年纪便得了七品官职,实在是惶恐哟。”
李好问一听便知就里:从七品的宣义郎,这是个散官啊!
唐时的文散官是指不带职事的文官头衔,以酬答官员的勤劳与功勋。安史之乱时,天子为了收买人心,曾准备大量的空白敕牒,谁肯效忠,就当场填名字发一张。当时五品以下的文散官简直满天飞。
到了现在,宣义郎依旧是有名无实的官衔,算是个荣誉,颁给候补官吏。
李好威看看旧日玩伴小堂弟,看见对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布襕衫,而他自己以后就将是一位穿绿袍的七品官了。李好威顿时觉六郎无法跟上自己的脚步,有点拖后腿。
于是李好威老成开口道:“小六,你也老大不小,该为自己考虑清楚——将来想要做什么营生,做官还是入伍?传道受业的师父那里要时常走动,认得的朝中官员要定期拜访,往后绝不能像以前那样不长进……对了,你那总读不进书的毛病,现在拗过来一点没有?”
李好问听着着实无语。
在穿越之前他也见过好多这样生在蜜罐里的人:他们都没什么坏心思,但都有种与生俱来有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让他们将父母荫庇和优越出身带来的成就统统归功于他们自己,认为这源于自己的“努力”
。
李好问不擅长也不喜欢与这种人打交道,只随口敷衍两句。李好威“苦口婆心”
了好久,终于放过他,改与其他赶来庆贺的亲戚们应酬。
这时族老李贻背着手踱步而来,上上下下打量一身布衣的李好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堂侄和以前一样,没什么长进。
“好问,敦义坊那座宅子怎么样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来?”
还没等李好问答话,李贻已经开始念叨:“你父母妹妹都不在了,一人独住岂不是没人照拂。搬来和好威一起住,衣食起居有人照应,仕途上好威也能好好提点你。”
李好问:这感情好!我从敦义坊搬出来,族老您多得一栋房子不说,好威堂兄再多两个不要工钱的免费跟班?
族老李贻却还在叨叨:“都还没及冠,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何必住那么大带园子的宅院?敦义坊地段不错,你一搬出来族里就去寻牙人,将那院子卖了,正好每一房都补贴一点……”
李贻听不见李好问的心声,不知道这个面上笑容可掬的年轻人此刻正在心里悄悄地承诺:“妈妈,妹妹……”
“我答应过你们的,这座宅子我一定会为你们保住……”
“即使你们并不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