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夕阳染红半壁江山,皎洁的月亮在另一端初显端倪,长风吹皱海水,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座岛,离这艘船大约几里的距离。楚长明正奇怪怎么不靠近些,奉已白就说:“那片海域里有食人鱼,凡人自然是不敢靠近啦。”
他的语气轻快,忘了平时拿腔拿调一般的半带讥讽的口吻,楚长明颇觉意外,看了他一眼,哪曾想对方根本没意识到,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楚长明沉默地收回目光。老船夫这回走到旁边,谄媚地笑着说:“哎呀,二位大人,就是那了!”
他说着,遥遥一指,对着那座岛,“仙师法术高,我们这等凡人可是一点都不敢靠近呐!谁知道那怪物似的鱼到底吃了多少人!啧啧!真是吓人!”
他脸色变了一变,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会不会咬死半妖……”
奉已白接过话茬,心情颇好,便散漫着,在脸上挂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略微一沉吟,说:“怎么?你这么恨半妖?”
老船夫挥了一挥手,“嗨”
了一声,用着一副套关系的客气口吻,“大家不都是恨的嘛!都一样!都一样!”
他本想说句俏皮话,让大家伙都亲近一些,便挑了一句众所周知的事实说,还特意用了夸张的语调,以图逗得别人笑起来。没想到这气氛却是凝滞了一会儿。老船夫感觉到尴尬,正想笑呵呵地掩饰着一笔带过去,就听见和他说话的仙人颇为傲慢地说:”
过奖?你们那叫恨吗?你们那就是怕呗。“
老船夫连声称是,那个人却不理他,转而用一副温柔的口吻和身边一直都在沉默地看着远方的人说话。二人之间应该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氛围融洽自然,没有容第三人插足的余地。
老船夫在旁边站了三秒钟,见说不上话,起了离开的意思,何况别人肯定也不希望他的打搅,但是……
”
你们杀半妖的时候,能不能对一个叫富贵的小半妖,手下留情,饶他一命啊?“
这句话在嘴里溜了半圈,迟迟找不到出口的机会,老船夫正心灰意冷之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救。
三人一齐回头朝那边望去。
只见在相隔很远的距离,有一艘已经驶入如愿海周边的大船,船身晃动着,船头已经失去了方向,在船与水面相接的地方,涌动着一团黑色的东西,船上的几个人手忙脚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其中有一个趴在栏杆上,斜出半具身子,不顾危险地冲着这边大声呼救。
老船夫正疑心这艘船怎么驶入进了这片区域,就听见那个冷漠的一直都没说话的仙人问了另一个人这么一句话:”
你要去救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老船夫擦了一把冷汗,心想果然那位仙师说的没错,这仙人看样子还真有可能犯病做出杀伐无度的事来!
奉已白挑眉,”
救,自然要救,今天我心情好,救他一救,有何妨?“
楚长明看着他,又沉默起来。
这艘船上没有生当初那三千村民一样的情况,也没有一个游仙来劝阻。
楚长明看着奉已白周身泛起灵力的波动,看着他手握长剑在水面上潇洒借力的背影,忽然想到——凤兰是靠凤家特有的法术来躲避杀孽法则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救人。
而奉已白,他是真的肆无忌惮。
楚长明抿了抿唇,目光一转,也跟了上去。
徒留老船夫张大了足足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一般的嘴,目瞪口呆地傻愣在原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
奉已白一剑击退那些咬死不放的食人鱼,在水面上留下滔天浪花,他回头就看着楚长明跟了过来,现在正忙着在船上察看人员伤亡和安抚众人,心里更愉快了。他心想,要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然后再把楚长明身边的那个魔修挤走,不就也算是完成了那个要和楚长明浪迹江湖的心愿了吗?
楚长明二人稳定着局面,幸好来得比较早,人员倒是没有多大伤害,只有一个青衣公子胳膊上受了点伤,正坐在一旁让仆人包扎。楚长明朝他走过去,正想问问对方怎么不小心闯入了这里。待他走近,那位公子似有所觉,还没等人走到身边,就抬起了低着的头,脸上犹带着的笑意在看见楚长明的那一刻,变成了惊喜。
这位公子,在一场生与死的险境里,依旧是镇定的,却在这一刻慌张起来,还把那瓶药打翻在地,蓦地站起身来,脸上现出腼腆和气的笑意,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眨了眨眼睛,才分外惊喜地喊道:”
是你啊!“
楚长明却端详了对方好久,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奉已白听到声音,回了次头,他脑子里没有对应的人脸,却是想起了那句话,那句今天早上才想过的话,好像就是从那个人笔下看到的。
”
这世上所有的相思与离别,
都是你和我重逢的底色。“
这才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容城。
诗书棋画,堪称一绝的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