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初起时,更夫装扮的其华正从金门码头的一艘漕船上下来。
她借口要探望生病的苏理廷,离了顾家,又在紫英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苏府。紫英的父亲早等在金门码头,其华得他相助,装扮成了更夫模样。金门码头的更夫不仅要敲更打梆,还要往每条漕船上提醒火烛。她借机上船打探,可数十条船问下来,都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南塘仓火光乍起,她震惊之余,心中涌起浓浓的担忧。这火起得蹊跷,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否与顾云臻有关呢?
她正想去探个究竟,忽见狂风大作,冲天烈焰往金门镇卷来,便知情势危机,只得放弃了往那边去的念头,随着惊慌的人群往码头方向跑。
这时,整个金门镇的人都惊恐万状地跑了出来,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蹿,试图扑灭丛起的火苗。可金门镇乃依托金门码头衍生出来的临时性集镇,当年建造房屋时便是编篱为城,脆弱得很,火风一起,摧枯拉朽,人们扑救不及,只得四处逃散。
千万人汹涌逃命,其华无法施展轻功,只得被人流挟裹着往码头跑。到后来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堵,浓烟又呛得大家喘不过气来,都只能捂着鼻子慢慢往前挤。
此时燎天的火焰已烧到了身后,人们更惊慌了,尖叫声此起彼伏。其华被疯狂奔逃的两名大汉挤得趔趄了几步,跌坐在路边的屋檐下,所幸她机警,就势滚入门槛内,这才没有被人群踩踏。
然而她躲进来的这间屋子也在熊熊燃烧,“噼啪”
声越来越烈。其华见正堂的牌匾上写着“往生堂”
三个字,知道这里是金门镇的义冢堂,专用来埋葬那些不幸死在漕运路上的运丁、船夫、织补娘等形形色色漂泊异乡讨生活的人。
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正要出去,忽然间空中刮了阵狂风,屋子里的火焰被强大的气流逼得冲了出来,直扑她所在的大门方向。
其华心呼糟糕,爬起来就跑,可刚迈出两步,她又停在了原地。
只见熊熊燃烧的正堂角落里趴着一位白苍苍的老妇,身上还裹着湿漉漉的棉被。应是火势刚起,她打湿了被褥往外逃生,却被浓烟熏晕了过去。
其华看了看前方腾吐的烈焰,觉得火势太大,只怕自己救人不成反会丢了性命。
她咬咬牙,正待狠心逃开,忽然间那老妇动弹了一下,□□道:“儿啊……”
这声呼唤入耳,其华忽想起了曾在病榻上辗转痛楚的沈红棠,转瞬又想起正殷殷盼着顾云臻归去的顾夫人,她胸口一热,再无犹豫,直冲了进去。
正堂已被大火吞没,她刚冲出几步,热气便逼得人睁不开眼。她只得依据先前看到的方位踉踉跄跄地摸索到角落里,将那名白老妇扶起来,负在了肩上。
这时,烈火将房梁烧得“咯嚓”
直响,整座屋子摇摇欲坠,其华知道形势无比危急,足向外狂奔。火星溅上了她的手背,燎出几个大泡,她浑然不觉;烟浪熏黑了她的面颊,让她泪水直流,她也顾不上擦,往外疾冲。
“嚓啦啦——”
房梁终于被烧断了,高堂屋宇瞬间坍塌,激起的火柱浓烟如同那炼狱里放出来的妖魔,叫嚣着卷向其华,一根柱子更是向她直喇喇倾倒过来。
其华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一掠便冲出门槛,跃到了台阶下,那根吐着火舌的柱子便擦着她的右肩轰然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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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仍在熊熊燃烧,将半边天空映得血红。
“泼天大祸啊!”
齐三眉头紧锁,将手中的打狗棍在地上狠狠地顿了顿。
“不好!”
顾云臻忽地跳了起来,“二丫还在瓜棚里等我!”
说着便要往河堤上冲。
“不可!”
齐三急忙拉住他,“眼下形势未明,你千万不能落单。这么大的火,她肯定会自己逃生的。”
“不。”
顾云臻急道,“二丫性情倔强,又认死理,说在那里等我,就绝不会走开。”
齐三想了想道:“我与你同去。”
二人离了芦苇地,专挑黑暗处走,不时有逃离火场的人从他们身边跑过。二人对了个眼神,心领神会,手起棍落,击晕两名路过的船夫,换上他们的衣裳,戴上毡帽,又将人放在河边淤泥里,这才大大方方地往镇子里跑去。
二丫果然还呆在瓜棚里,火苗已吞噬了离她仅丈许远的干枯瓜蔓。听到顾云臻的唤声,她跑出来问道:“抓到他了吗?”
顾云臻连呼庆幸,抱起她就跑,边跑边道:“差点点就抓到了。”
“那你为何不抓到他再回来接我?”
“着火了啊。”
“着火怕什么,烧不到瓜棚里的。”
“哦?你有辟火神珠?”
齐三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故意逗她。
二丫得意地哼了声:“我见到火起,便知不妙。爷爷曾教过我如何在火场求生。瓜棚里正好有把破柴刀,我便将瓜棚前后左右的草木都砍掉了,留了一块空地,火纵烧过来,也不会烧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