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了一下,“大侄子倒是宅心仁厚,一只猫儿罢了,死就死了,有什么好追的。”
青凤低低道:“可不是,听夫人说,公子从小看到猫啊马啊死去,总会伤心大半天。”
她说道:“依我看,补是补不了,不过有法子可以想,你干脆将这整条边都滚了,找与这颜色相配的布,镶一条边,岂不好?”
青凤拍手笑道:“五夫人真是好主意,奴婢怎么就没有想到?”
又奉承道:“夫人就是夫人,心灵手巧,难怪侯爷把夫人宠到心尖子里。”
“你这丫头……”
她娇嗔道,可声音里却透着羞涩和喜悦,停了一会,又轻声道:“我自幼体弱多病,托于尼庵才能长大,每日暮鼓晨钟,只和师傅们相处,本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了京城……没想到机缘巧合,能嫁给侯爷,又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大嫂,这是我的福气。”
窗外的光慢慢地淡下去,窗纸暗透了,她们的说笑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顾云臻望着头顶云茜纱帐上的花纹,怔怔想道:原来不是她,是我认错了。世上居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连脖子上的一粒痣都一模一样。可绝对不是她,若是她,怎么可能将以前的事忘得这般干净?怎么可能见到那件衣服没有一丝情绪上的迟疑和波动?
这样想着,既有一丝失望,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般的喜悦。
※※※
顾夫人从寡嫂家回来,顾云臻已能下地,第二日便不顾众人的劝阻,骑着黑芙蓉上朝去了。顾宣的假期尚未满,顾云臻代他助内阁协理兵部相关事务,这段时间天下并无战事,倒也不忙碌,巳时正大家便散了。
出了内阁值房,顾云臻便打马直奔青霞山。这回他学了乖,换过平民衣服,装作从南边来寻找亲人的,只说是寻找自幼定亲的表妹,说姑母嫁到青霞山一户姓沈的人家,生了个女儿叫其华。姑母去年过世了,临终前往南方娘家捎了一幅女儿的画像,现奉双亲之命,特地来迎娶表妹。
听说是来迎娶自幼定亲的表妹,山野村民们十分感兴趣,一传十,十传百,聚了一大帮大嫂婆姨,将其华的画像传来看去,都摇头说没见过。
顾云臻十分失望,正要收了画像,忽有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钻到大嫂堆里,看见那画像,叫道:“是漂亮姐姐!”
旁边一个大嫂迅将她的嘴掩住,拖了开去。顾云臻正要追问,一帮子婆姨拥上来围住他,拉衣服的拉衣服,唠叨的唠叨,等他挤出来,已不见了那个小女孩。
顾云臻觉得奇怪,装作失望地离去,折回来暗中跟踪几个看上去嘴碎的婆姨,见她们往一户人家走去,远远听见那农家传来小女孩被打得哇哇大哭的声音,婆姨们进去后也骂道:“该打!小小年纪学得这么多嘴!想害死大家啊!”
顾云臻心知有异,在这农家后面呆到天快黑时,才见那小女孩拖着眼泪和鼻涕出来捡柴禾。趁她入了树林,顾云臻才出现在她面前,柔声唤道:“小妹妹!”
谁知小女孩一见他,转身就跑,大叫道:“爹!娘!大坏蛋来了!”
眼见那农家夫妇气势汹汹地执着铁叉铁铲出来,顾云臻只得落荒而逃。
第二日再去,那户农家却是柴扉紧闭,铁锁高悬,从窗户往里看,家中已空无一物,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再去附近农家打听,竟没有一人愿意搭理他。
顾云臻越想越觉疑惑,又不知往何查起,坐在杏林呆了大半天,才怏怏回家。这般数日,忽然想起顾三,一问服侍的小子,才知顾三来过数次,都未会到他人,留下口信,叫他往城外码头军粮署找他。
顾云臻到了城南码头,今年南方第一批征收来用作军粮的熟稻正由运河6续运抵,码头上船来船往,人头攒动。顾三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到顾云臻,连让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漕运、军粮署、兵部、南五省押运官等人找着轮番说话,顾云臻只得先回了府。
※※※
晚上将近戌时末,顾三才一身汗臭来见。顾云臻忙问:“如何?”
顾三道:“这事确实有点奇怪。”
顾云臻一颗心呯呯直跳,声音也有了异样,“怎么?”
顾三道:“我请人去找相府的下人打探消息,可找来找去,那些下人都是刚入相府不久的,再一打听,他们都是四月后才被买入的相府,而公子与苏家小姐的亲事正是四月定下来的。后来花了大把银子,才找到一个被赶出相府的老仆人。据他说,四月的时候,相府丢了一些东西,苏理廷大雷霆,将许多仆人送交官办,这些仆人不是死在狱中,便是被往北方军中为奴,若非这个老仆的远房侄子正好在牢房当差,将他悄悄藏起,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
顾云臻颤声问道:“那他可知道苏家小姐的事情?”
顾三道:“这人收了我们三百两银子才肯开口,说他在相府十余年,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个苏之华小姐,可她三岁时便已经染天花而亡,之后苏相的二夫人便因为心伤女儿之死,一病不起。当初苏之华小姐被送出城埋掉,还是他找的小棺材,亲眼见着二夫人的贴身丫环将小姑娘放入的棺材,决计不会错的。所以出狱之后,听说纪阳侯娶了苏之华,他还十分疑惑。只是他现在根本不敢露面,更不敢让相府的人知道他还活着。”
顾云臻刚刚燃起不到十天的希望又轰然坍塌,不禁唇干舌燥,心中像着了火一般焦虑,来回踱步,道:“三叔,我一定要知道这位苏之华当年到底有没有死。你再去帮我打听,问那老仆,可知道当年那个小姑娘埋在何处。”
顾三为难地搓着手,道:“那个,小侯爷,我……”
顾云臻问道:“三叔,怎么了?”
顾三红着脸道:“那个,小侯爷,没钱不好办事啊。那老奴刁得很,想是嗅到这里面有什么玄机,没一千两银子死也不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