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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帝髯站在混沌中,周圍霧氣瀰漫,耳邊是自己粗重的喘息聲,鼻前圍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頭痛漸漸退去,眼前水汽般的模糊消失。
他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成堆的屍骸,他們死法各異,有的身上插滿箭羽,有的被砍掉頭顱,有的則是心臟處被挖開,敞開著窟窿面向前方。
帝髯微微蹙眉,熟悉的頭暈感襲來,讓他不得不往後趔趄,彎著腰單膝跪在地上。
宵暉坐在屍山上好整以暇地盯著帝髯,眼中是孩童的天真:「怎麼了主人,你害怕了嗎?」
帝髯強撐著抬頭,苦笑問:「主人這個稱號我可擔當不起。宵暉,你到底想做什麼?又為什麼要覬覦扶竹?」
「我只是羨慕你罷了。」宵暉眨了眨眼,「我羨慕你有人愛,憑什麼都有意識我卻只能做你見不得光的影子?」
「所以你有的我也要有,」他跳下屍山,走到帝髯的跟前,「你沒有的,我也要有!」
「休想!」帝髯拔出腰間的劍躍起,向宵暉砍去。
可還未等劍靠近宵暉,周圍的場景忽然瓦解破碎,連同宵暉一起。
腳踝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他低頭看去,竟發現腐爛的屍體開始抽。動,像是生鏽多年久迎機油的機器,從開始的笨拙到逐漸的熟練。
抓住帝髯的屍體幽幽一笑,慘白坑窪的臉上是道不盡的憂傷。
「皇上……您還記得我們嗎?」
「皇上,您為什麼還活著啊?我們死得這麼慘,您為什麼還活著啊?」
「您還記得我們嗎?我們在地獄等您等的可真苦啊……」
……
不絕於耳的呢喃在耳邊徘徊,帝髯握緊手中的劍,不斷回頭張望想要尋找宵暉的身影。
「陛下,扶扶很乖的,陛下出巡扶扶便在宮裡等您,陛下記住,扶扶永遠愛你。」
聽到熟悉的聲音,帝髯猛然抬頭,他看著面前眉眼彎彎的青衣少年,心臟處傳來一陣刺痛。
巡遊?他想起來了——他都想起來了!
當初為了穩定民心,他在丞相的建議下進行各地巡遊,原本想帶著扶竹一同前往,可卻被文武百官阻攔,無奈只能留扶竹一人在宮中。
也就是因為這一留,導致他跟扶竹天人永隔。
帝髯握緊劍,眷戀地望著少年,忽然注意到扶竹手腕與額角的青紫,頓時愣住了。
他怎麼以前沒有注意到這些,原來……原來扶扶很早之前就被人欺負了嗎?
這個笨蛋……怎麼不告訴他?不對,不能怪扶扶,應該怪他自己才對,這麼明顯的傷都沒注意到,如果把精力從政事上分一些給扶竹,多給他一點關心,或許結局就不會如此的悲慘。
「陛下,」扶竹笑意吟吟地看著帝髯,羞赧地伸出手,「陛下願意跟扶扶永遠留在這裡嗎?在這裡扶扶會永遠陪著陛下,沒有痛苦沒有黑暗。」
帝髯微怔,腦海中閃過蠢萌的小泥塑,眼眸漸凝,堅定地搖頭:「我不會留下。」
「為什麼這麼說?」
「真正的扶竹還在外面等我。」帝髯抬劍指向幻影,「我答應過要陪他看煙花會,更答應過要讓他站在太陽下,誓言,是要用生命去踐行的。」
「可你的靠近只會讓他變得不幸。」幻影一步步靠近帝髯,手放在胸前誠懇地勸導,「你害了他一世不夠,難道還要再害他一世嗎?」
帝髯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帝髯,你認清現實吧,世上有很多人愛他,戲殷、玉玄、宵暉……他們都比你愛他!」幻影停下靠近的腳步,「如果你真的愛他,應該遠離他,你就是一個災星,你看看與你交好的人有一個是好下場嗎?如果我是你,我就會躲得遠遠的,以免將自己的霉氣傳染出去!」
「帝髯,把主導權交給影子吧。」幻影閃現在帝髯身後,「他會繼承你的諾言,會給扶竹想要的幸福,比起你這個災星,他會做得比你好上千百倍。」
帝髯低眸盯著地面,握住劍的手加大力度,短暫的心理博弈後,他抬劍給予了幻影最實質的回答。
幻影被打得措手不及,腰間被劃出一道黑縫,他蹙眉不解地看著帝髯:「你為什麼要冥頑不化呢?沒有人希望你出去!比起去面對殘酷的現實,不如將主導權交給宵暉,和我永遠待在這世外桃源!」
「讓宵暉出來!」帝髯眼神冷酷,冰冷地命令。
幻影用手捂住傷口,等再移開時黑縫驚奇地消失,他望著帝髯,嘲諷說:「你不配見他,你不過只是一隻可有可無的蝸牛殼。」
帝髯眼眸微眯,目光掃過對方的手,心中頓時明了。
他將劍指向自己,當著幻影的面刺入心臟處,嘴角隨著疼痛的加劇而揚起,看著睜大眼睛的幻影輕笑:「他無非是想要我的肉體,但別忘了,他歸根結底是我的影子,如果我死了,他也不能獨活!」
帝髯在賭,用生命去孤注一擲。
黑紅的血液順著劍鋒爭先恐後流出,疼痛連帶意識漸漸模糊,他靜靜看著幻影,看著他五官模糊最後逐漸變成宵暉的模樣。
「你瘋了!」宵暉憤恨地瞪著宵暉,聲音幾乎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我成全你!」
周圍溫度驟降,帝髯手中的劍柄攀附上薄冰,他看著被寒冰封住的傷口,忽而笑了:「你果然要依附我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