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到了,刘一燝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准备离开内阁。今天没什么大事,还是待朝、上朝、散朝、到文华殿正南靠近会极门的内阁当值,然后照例和坐在主位的辅方从哲两看相厌。
皇上今天没来内阁,因此也就省了许多接待上的功夫。不过内阁大学士们倒是挺想让皇上常驻内阁的,因为这样能省掉更多的功夫。至少很多事情能够当即拍板,而不是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司礼监批红。
刘一燝没有得到紫禁城骑马或是紫禁城坐轿的恩赏,只能和其他的内阁成员一样走着下班。不过这也不太费劲,南薰坊就贴在皇城根儿上,出了东安门再走不到两里路就能到刘府。
实际上,大多数三品及以上的官员都喜欢把宅子设在南薰坊,这也就导致南薰坊的房价居高不下,动辄万金。
不过三法司的高官倒是不会来南薰坊凑热闹,因为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本部衙门全都苦哈哈地挤在阜财坊。那真是上朝麻烦、下朝也麻烦,每天至少得比其他高官早起一刻钟才能准时到达午门候朝。
刘一燝出了东安门,径直走向刘府的轿子。轿夫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就算只有两里地,刘阁老也不能用自己的腿走。他倒是想把这笔钱省了,但这是必要的排场,省不得。
晚饭过后,刘一燝捧着一本还带着油墨香气的书看了起来。
《初等数学图讲》编者徐光启、孙承宗;插图孙承宗;司礼监经厂出版;建议零售价二两银子。
刘一燝不知道这本书上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是要干什么。不过他猜测这是皇上放出的风声与暗暗的警告。要是有人敢于在礼部上疏请求加开新科的时候提出反对,那他将会同时面对礼部尚书徐光启、帝师孙承宗以及司礼监。而司礼监基本等于东厂加锦衣卫。
而且更过分的是,这本书的扉页上还有附图的编者简介。简介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徐光启,礼部尚书兼鸿胪寺卿,游学时曾拜会东林书院。。。。。。
搞得就像是东林党在公开支持新数一样。
刘一燝看着徐光启画像上那个翘起来的嘴角就来气,这是在挑衅吧?
皇上让徐光启来补礼部尚书的缺,之后还搞这么一手,明显是铁了心要推行新数,与其和皇上对抗到底,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学习。
东林党人善于党同伐异,但脖子上长着的大多也不是榆木疙瘩做的脑袋。
书刚翻开没多久,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搅扰了刘一燝的思绪,这让他很不满。刘一燝极其讨厌别人在他看书的时候打扰他。“干什么?要是没有要紧事我非得给你上家法!”
“阁老!有人。。。。。。有人递来拜帖,说。。。。。。说是王掌印亲自来了。”
仆人气喘吁吁。
“王安?!”
刘一燝从椅子上窜起来。
他现在一听到宦官上门就开始紧张。王安亲自上门,这让他的“杨涟ptsd”
又犯了。
“不见吗?”
仆人看他一脸惊惶,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请王掌印进来。”
刘一燝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王安是东林党的奥援。皇上潜龙在渊的时候,东林党便和王安有过非常密切的接触。而且王安的身份远不像崔文升那么敏感,勾结崔文升还有可能被扣上里通郑贵妃的帽子,但勾结王安能叩什么帽子?里通皇上吗?
其实仔细想想帽子还是能扣的,比如欲仿张居正、冯保挟制皇上,把持朝政。不过比起未然的事情,拒绝王安并将他推到对立面才是失智之举。
不一会儿,王安满脸堆笑地走进刘府正堂。拱手施礼:“刘阁老。”
“王掌印。”
刘一燝还礼。
两人坐定,仆人端来热茶。王安捧着茶盏,抿了一口。
一番寒暄之后,王安率先进入正题:“刘阁老,差不多是时候了。东林可以开始写弹章了。”
刘一燝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所以并未在第一时间答应下来:“王掌印,请恕我冒昧,皇上究竟是什么心思?”
东林党人和王安的对话向来是比较直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