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瑜出生后,父母下岗,为了维持生计,父亲贺正泉借钱购置了一辆卡车,每天给会所或者山庄运送物资。
一般会所和山庄的物资需要早早筹备,偶尔物资缺乏,需要夜晚紧急运送。那晚贺正泉刚准备休息,接到了山庄的电话。
贺正泉白天工作了一天,身体和精神已经疲乏到了极致。那天下着大雪,去山庄的路也不好走。安全起见,贺正泉带上了十三岁的贺青,让他在他精神不济的时候提醒他一下。
那天风雪很大,路途遥远难走,开车到了山庄贺正泉已经疲乏至极。山庄后厨的人看出他不太适合开车,提出让他在后厨宿舍睡一晚。但贺正泉第二天凌晨还有运输单子,所以就拒绝了。
就这样,父子俩上车后开始了回家的路。
经过一段时间,风雪比他们上山的时候更大了些。而且因为下了太久的雪,又没有车子上下经过,所以路面上积雪很厚,正常状态下开车都会出差错,更何况贺正泉眼看就要睡着了。
下山路上,贺青一直让自己保持清醒,并且时刻提醒父亲让他清醒。一开始贺正泉还能听从他的提醒,可是后来,困倦一重一重地叠加,贺正泉的精神也变得麻木了起来。
事故就在这个时候生了。
他们当时是在山坡的一个拐弯点,黑色的轿车突然出现在视野内,朝着山坡内壁开去。贺青大惊,大叫着叫醒父亲。而父亲这时反应力已经迟钝,等他清醒过来,两车已经避免不及地相撞。“砰”
得一声,黑色的轿车直接装在了山坡的内壁上。
那辆轿车好像也是为了躲避他们,朝着山坡内壁拐弯用了所有的马力,一下撞上去,车头登时破碎。驾驶座上的男人鲜血淋漓地趴在方向盘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动作。
经历了这么一场撞击,贺正泉也完全清醒了。因为轿车更多的撞向了山坡内壁,所以他们的车子只在车头那里撞出了些痕迹。贺正泉看向轿车,这时轿车不知道为何已经燃烧了起来。
“走”
贺正泉慌忙动车子。
贺青这时也吓傻了,他看着黑色的轿车,隔着皑皑白雪和赤红的火苗,看到了车子里的人影。
除了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在车子后面还坐了一个少年。少年因为系着安全带,身体被死死卡住,这么大的撞击让他也有些意识不清晰。他后靠在车座上,隔着破碎的车窗玻璃和火焰看向了他。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交汇到了一起,贺青的心一下被他的眼睛给攫住了。
“还有人”
贺青和手忙脚乱开车的父亲道。
“我不能坐牢,我不能坐牢,死人了,死人了”
贺正泉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意识不清晰了,他开着车,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
“小瑜还小,小青还要上学,阿梅要吃药,车子还有债,我不能坐牢,我不能坐牢,死人了,死人了”
贺正泉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在事故生的那一刻,想到的是他不能倒,他要支撑起这个家。人在这种时候,都是自私的。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调转了过来。贺青回头,隔着后车窗的玻璃看向黑色的轿车。轿车里的少年,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火光,他也看到了他,他的眼睛里透露出无助,痛苦和哀求。
“救救我。”
少年用口型说。
贺青浑身抖,他跌落在车座上,耳边还是贺正泉的声音。或许是出于保护机制,贺青望着渐行渐远的轿车,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等醒过来时,贺青已经在家里了。贺正泉在房间里躲着瑟瑟抖,母亲和妹妹吓得一直哭,问贺青生了什么。贺青简单和母亲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母亲打了一巴掌把他打醒了。
“这件事情不准说出去。”
一向柔和的胡梅眼睛里满是警告和狠厉,骂完贺青之后,她一把抱住了贺瑜,无声地哭了起来。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埋怨命运不公,原本他们一家该好好生活的。
“都是因为你。”
胡梅道。
因为他什么呢因为他,他们下岗还是因为他,父亲出车祸他们家现在这副样子,是因为贺瑜的到来,怎么会因为他呢
贺青搞不懂。
这件事情后,贺青了高烧,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意识模糊。母亲不管,父亲抱着他去医院治病。等醒过来后,父子俩拥抱在一起,说着要把这件事情埋在心底。
而这件事情真就那么过去了。他们想好的措辞都没有用到。
这场意外像是被那场大雪给彻底覆盖,甚至连报纸都没有刊登。贺青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管如何,这个结果对他们家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就这样把这个意外掩埋吧。掩埋在心底,让它烂掉。
贺青以为父亲死后,这件事情也随之死掉,直到他在停车场看到了霍境。他和十三年的模样相差无几,以至于贺青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像是没有认出他,只是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胎记上。
在霍境看着他的胎记时,贺青就知道他没有忘记他。那年他们隔着火焰对视,贺青的脖子凉飕飕的,他没有戴围巾,胎记刚好是露出来的。他和十几岁的时候模样差了一些,但是胎记没有变。
贺青等待着他对他做出些什么,霍境什么都没做,只夸了一句。
真漂亮。
而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
十三年前,他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胎记,十三年后,他认出了他。当年他对他见死不救,十三年后他找到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