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长眠地底时,耳边不知是变得宁静还是冷清,奚山披上枯黄,在秋风中如同一个要辞行的异客。
书院池塘仍在,残荷却陷于淤泥。
寒窗苦读,十年又十年,那随兵祸来此教书的儒雅先生,在放弃赶考的晚年,突然得到贵人举荐,破出寒门的茧,谋得了一官半职。
如今,得偿一生所愿,他打算荣归故里。
多年来尽心尽力传道授业,也算桃李满门,临别,学生们皆来为他辞行。
沟壑纵横的枯瘦的脸庞满是红光,顽劣学生们常常诟病的陈腐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少年得志的人才有的意气风。
坐在轿子里,从窗口探出挥手向众人告别时,朗声一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仍然是严肃又认真的先生,对着前来送行的梁奕林道:“我这一生,蹉跎岁月,晚年方才得志,无缘见此风景,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望你,别负了才智。”
刘先生望向梁宁元:“真是虎父无犬子,这孩子颇有你当年的风采!”
梁宁元拱手致意,却正色道:“刘兄别太抬举他了,他年岁还小,谈抱负还太早了。”
对于幼子,他只有着平安喜乐的期望,其余的从不强求。故而虽然梁奕林总显现出惊艳才绝的天赋,梁宁元却觉得没道理急忙替他选择一条世人评判的风光大道。
刘先生像是释然了,他慈爱一笑:“是的,执念太深,又如何能豁达呢?奕林,你的父亲很好。”
他抚须抬头,望见碧空如洗,双目微光点点,宛如星辰迷醉,仿佛陷进了一场美梦。
梦里,他在登京的第一年高中,回乡时,黄土掩面的父母未归黄土,颜上有光。
他对自己心仪的姑娘诉说了爱意,此后的岁月相守,恩爱白头。
“刘先生!”
人群中暴起一声惊呼。
是他忽然七窍流血,嘴角还含着笑意,真的做了一场美梦。
算命老先生摇了摇头,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梁奕林闻言怔忡,恍惚想起昔日先生的谆谆教导,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猫猫们亦混在其中,文盲小橘问花儿:“啥子意思?”
花儿只是对待死亡依旧神色冷淡,尽量用大白话解释:“意思就是他没那福气享那福。”
玄狸则顿住了,睁大双眼定定看着,它分明看到那刘先生前一秒红光满面,下一秒印堂黑,与所有中术的人别无二致,都是透支了运。
小橘的尾巴都停止了摆动,低低垂下,哑然地看着人们将尚有温热的尸体搬离。
花儿不自觉说了一句:
“透支一生的运,就换来这样的离场吗?”
人群中666不能现身,故而回到梁家才,666一出现,玄狸立刻问道:“是那妖干的吗?”